28

    会仙顶本就是灵气聚集之地，常年盘踞着各种妖魔，但是近日连番骚动，稍微有些眼色的妖怪都已经离开了。此刻还在附近徘徊的，不是仗着修为惊人，就是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傻子……还有就是碧霄观那群胆大妄为的家伙。

    他们正是丹凤最希望遇到的猎物，除此之外，之前的狼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那家伙灵感惊人，应该暂时不会出现了。

    凝神望去，果然，来的是一个身着碧霄观道袍的妖怪，不知何故，竟连人形也难以维持了，面颊上已经生出了许多毛发，嘴角也已经咧到了鬓边。

    他发出诡异的格格之声，摇摇晃晃向丹凤走近。

    丹凤静静等他靠近，察觉这家伙似乎受了重伤，并不难对付，拿定主意用来试试与逐日的配合。

    随着这妖怪的越来越近，丹凤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果然，妖怪的后颈部分隐约露出一些焦黑来。

    “咕咕……人……有人！”那妖怪见了丹凤，骤然暴起，长大了布满獠牙的嘴就扑上来。

    丹凤微微侧身避过，回头挥手将符纸贴在了这家伙被烧焦的后背上。

    符纸触及妖怪的身体，鲜血书写的文字即刻逐一亮起，而同时，李崇霄久候的符纸也闪动起来。

    他立刻起身，竭力往空中放出一箭。

    离弦之箭呼啸着，流星一般消失在空茫的山林雾霭中。

    丹凤心中默默记着数，同那濒死的妖怪周旋。

    他有些疑惑，这妖怪整个后背都被烧伤了，几乎可以看见骨头，红黑交错的后背十分狰狞。是谁做的？丹凤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来，心中的焦虑更甚。

    如果这是元夕的火，那他莫非去了碧霄观？

    正思虑间，一道银光从天而降，妖怪连惨叫也没发出，已经被钉在了地上，身上白烟腾起，顷刻就现出原型。

    丹凤忙伸出五指，吸纳这倒霉鬼的内丹。

    饶是他反应这般快，内丹也被逐日的光芒吞噬近半。

    以李崇霄那微末真气，竟能使出如此威力，逐日确可怕，若是给他能多一些真气，就算灵虚子也扛不住神器的一箭。

    若是逐日的目标是自己呢？张真人没有用过上古神器，自己也不曾尝试……如果可以就此结束，了结一切，似乎也不错。

    只是让李崇霄来做这些事，他会同意吗？这人心思简单，又色令智昏，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如何，如何？”李崇霄期待又紧张的声音打断丹凤思绪。

    “中了。”残余的内丹已经被丹凤吞噬，真气逐渐恢复，竟原本自己设想的还要多。

    这妖怪，若是没有被火焰所伤，或许比现下要难缠百倍！

    “王爷还能放箭吗？”丹凤脚步加快，循着残余地妖气而去。

    他几乎可以肯定，只有元夕的魔息可以办到。

    李崇霄道：“还可以放一……两箭吧。”

    “好，有劳了。”

    听丹凤的语气并没有轻松，李崇霄心中那点喜悦很快冷却下来，又开始凝神集中。

    等待许久，他又忍不住道：“恕我冒昧，真人为何过不了天劫？”

    为何？他为何会将这件事告诉李崇霄？丹凤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元夕的事情造成的打击太大，让他动摇。

    不过也并没有隐瞒的必要，只是以前不曾有人问。

    不等他回答，李崇霄已经自觉失言了，忙道：“抱歉，我失言了……”渡劫失败无外乎心结未解，那必定是万分痛苦的事，又怎么能揭人疮疤。

    丹凤停下脚步，他已经感觉到了不远处蠢动的魔息。

    浓浓的白雾里，魔息像是滴在宣纸上的墨汁一般显眼。

    “因为我根本不是什么真人。”丹凤柔声低语，“我是个妖怪。”

    他也曾妄想渡过天劫，摆脱这个恶心的躯壳。

    可以再看见飞升的那个人。

    可是天劫总是摧毁他的身体，让他再度变回妖身，一次又一次，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妖修也是可以飞升的，可是他不行。

    或许是杀心太重，修炼方式伤天害理，连上天都不容许他这个邪恶的存在。

    可是他就是无法放下，他怨恨所有的妖魔，宁可放弃渡劫，也要留在世间将他们残杀殆尽。

    所以每当即将到达渡劫期，便主动去纵欲，泄掉一些修为。

    周而复始。

    没有料到竟然听见这种事情，李崇霄还以为自己是昏了头，虽然他也觉得丹凤非常诡异，却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他会是妖。

    “我是不是睡着了。”他喃喃着，拿逐日敲了敲自己额头，随即痛得皱起眉。

    丹凤也无心与他解释，若非担心李崇霄走神，他压根不想开口说话。

    他不喜欢编造谎言，但说了实话又会有新的麻烦，所以他不爱与人说话，与李崇霄几句话下来，丹凤已经有些后悔了。看来用灵犀符或许不是个正确的选择，他还是不适合做这种事情。

    如果李崇霄不再信任自己，再度启动风水大阵，就大事不妙。

    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许久，李崇霄忽地笑出声：“真人既然是妖，那究竟是鹤妖，还是狐妖？”

    也不待丹凤回答，李崇霄忽然开始了喋喋不休：“不对，真人这么香，莫非是花妖？对，是什么花呢……梅花太冷，不像你这般温柔，桂花太素，不如你妩媚动人，茉莉又太浓……”

    想来此人一向胡说八道，没有污言秽语已经不错，丹凤闭上眼，不再去理他。

    不过，这样的回答反而让他感到些许的喜悦。

    只是这游丝般的情绪并未被他捕捉到，已然散去了。

    丹凤的脚步渐渐放缓，停在了焦黑的土地边缘。

    像是被一刀斩断了一般，密林与焦土一线之隔，黑烟还未散尽，显然，这一切才发生不久。

    刺鼻的魔息嚣张地昭示着制造者的强悍。

    不远处，还蜷缩着几堆焦黑的残躯。

    丹凤伸指一一探查，全是人，不过除了这一点，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魔息并非真正的火焰，却比一般的火焰更加可怕，它只吞噬活物，沿着生气蔓延，无法扑灭。

    若非藤妖非同寻常妖物，恐怕丹凤早已与地上这些东西无异。

    元夕……究竟招惹了多么可怕的东西？

    丹凤循着魔息的来源前行，果不其然，沿途又见到好几俱没能逃脱的尸体。

    有人，也有妖。

    再举目远眺，一座小小庭院静静伫立，仿佛未曾发生任何事。

    庭院白墙上，碧霄观的纹样还清晰可见。

    这本是丹凤的目的地，他原想狩猎几个妖道来回复内力。不过显然，现在这个希望一定落空了。

    这里什么活物也不剩。

    除了可怖火焰的制造者。

    魔息强烈的威压让丹凤身上的灵犀符开始闪烁，李崇霄也觉察到不妙，正欲放箭，又听得丹凤道：“等等。”

    “发生了什么事？”他在神兽的环绕中，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弓上的符咒，闪烁着不及的光芒。

    “别放箭。”丹凤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不容李崇霄拒绝。

    他按住符咒，放出护体真气，方才向着魔息来源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