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蛇性本淫
与谢琞不同,虽然谢问的烦恼也不少,但好在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因此可以心无旁骛地专注于眼前之事。再加上玉屏村本来便是嵩山脚下一个犄角旮旯里的小村庄,常年不与俗世相通,不受外人打扰,对于谢问这种想要静心修行之人来说再好不过,难怪成渊自打来到玉屏村之后便喜欢上这里,宁肯赖在这啥都没有的破庙里也不出山。 谢问依然每日苦练七窍玲珑诀,当他已经可以得心应手地操控一部分蛊虫之后,他便开始研究起驾驭玉婆罗的方法。他发现不同的蛊虫差别还是挺大。有些蛊虫看似危险暴躁,但实际上对于施蛊者言听计从,非常听话,而有的蛊虫看上去温和无害,但实际上却性情古怪,很难驾驭,越是看似平平无奇的蛊虫,养起来就越费神,俗话说人不可貌相,蛊虫亦如此,玉婆罗当然也不例外。 如此日夜练习了半个月,不知不觉间七夕已至。这一日,谢问起了个大早,骑着一匹快马到附近的镇上市集里逛了一圈,买了好些巧果酥糖,路过一个泥人摊时一眼相中一个手持荷叶憨态可掬的小泥偶,心想谢琞或许会喜欢,于是欣然买下。 回到玉屏村后,谢问拎着东西直奔谢琞屋里,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于是只好转而往成渊房中走去。成渊房门紧闭,里面似有低低的说话声,谢问敲了敲门,大声道:“成渊,你在吗?” 他话音刚落,里面的说话声骤然停止,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成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什么事。” “今日是七夕,我特地到附近镇上买了一些巧果酥饼什么的,与大家分食。”说着,谢问作势便要进屋,成渊立马长臂一伸,将他拦在屋外。 “你要干什么?”成渊沉声道。 “什么要干什么?当然是进去坐坐。”谢问一头雾水,“怎么?我礼物都送上门了,你还不让我进?我大清早的跑来跑去这么累,你也不让我进去喝口水?” 成渊冷冷道:“东西放在这儿,你可以走了。” 谢问不禁有些火气:“喂!你这什么态度?” 成渊不再言语,只是挡在门口,一副不想让他进去的样子。两人正僵持着,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成渊,让他进来吧。不要难为他。” 话音刚落,一个人从成渊背后款款走来,正是谢琞。他姿态有些倦懒,眼帘半垂,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与此同时他目光微斜,似乎在刻意回避谢问的视线。 谢问怔怔地看着谢琞,只见他走到成渊面前,微微欠身道:“打扰了。”说着也不看谢问一眼,抬脚便要往屋外走去。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时,谢问一把抓住了谢琞的手腕。 “你……!?” 谢琞一惊,条件反射地想要挣脱,却发现谢问力气意外地大,竟是不容他挣脱的架势。谢问心中翻江倒海,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彬彬有礼地一笑:“我有东西给你,你随我来。” “你在他房间里做什么?” 不由分说地拽着谢琞的手来到自己房间后,啪地把门关上,谢问开门见山地问道。 谢琞见谢问气势汹汹,不禁一时语塞,心虚地游移起视线:“只……只是作客。” 谢问没有说话,只是用凌厉的眼神盯着谢琞,仿佛要将他的内心看穿一般。看得谢琞渐渐把头低了下去。 过了半晌,谢问轻轻叹了口气,握住谢琞的手,无比真诚地道:“谢琞,我对你从来光明磊落,不曾有任何隐瞒。” 谢琞身子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是我还是要说。”谢问握住谢琞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道,“成渊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不要喜欢上他!” 谢琞一愣,这才抬过头来,呆若木鸡地看着谢问:“哈?” 谢问恨恨地道:“成渊那家伙当初染指我弟弟为夷这件事,已经让我很上火了,现在居然又对你出手!你信我,成渊他绝不可能真心喜欢上你的,那家伙心里一定还对为夷念念不忘,你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蛊惑……” “停!”谢琞大声打断了谢问,哭笑不得地道,“你说什么?我喜欢成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他!?” 谢问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长叹一声道:“方才我敲门敲了半天,成渊才姗姗来迟地过来开门,你们二人之间气氛又如此暧昧,瞎子都能看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你就别掩饰了。” 谢琞见谢问似乎是认真地在误会,终于有些着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才不喜欢他!我喜欢的是——”说到此处,谢琞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了嘴。 谢问把脑袋凑过去,追问道:“你喜欢谁?说啊,怎么不说了?” 谢琞愤愤然地望着谢问:“好你个谢问,竟用激将法激我!我说你怎么突然脑子像是进了水似的,原来根本就是在故意拿我寻开心!”说罢一把甩开谢问的手,气冲冲地就往门口走。谢问连忙一把拉住他,笑道:“今天是七夕节嘛,开个玩笑,不要当真。再说,我是真的有礼物要给你。你看?” 说着,谢问将那个泥偶竖在谢琞面前,谢琞一怔:“这是……” 谢问将泥偶塞到谢琞手中:“今儿我赶了个早市,在镇上无意中看到了这个泥偶,以前每年一到七夕,我娘就会捏一个泥偶送给我。一看到这泥偶我就会想到我娘。可惜我娘去世多年,我再也见她不到啦,所以这个泥偶就送给你吧。” 谢琞将泥偶握在手中,细细地打量,半晌没有言语。谢问见他始终没有说话,担心地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谢琞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摇了摇头,轻拭眼角后才抬起头来:“不。我很喜欢。我很喜欢的。” 谢问松了口气,看着谢琞微微泛红的眼圈,笑道:“我说你怎么半天没反应呢,原来竟然感动得哭了么?不过是一个泥偶而已,竟能让你开心成这样?” 谢琞将泥偶收进衣袖,白了他一眼:“我喜欢,要你管!”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在谢问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 谢问定睛一看,见到信封上那熟悉而清秀的字迹,心中雀跃不已,兴奋地道:“是师尊他给我回信!快!赶紧给我看看!” 他刚要伸手去接,谢琞便身子一闪,让他扑了个空。 谢问急了:“你这是……” 谢琞将信拈在指尖,笑吟吟地着看他:“你刚才那样耍我,我也要教你尝尝被人耍的滋味。有本事你就来抢,看你能不能从我手上抢到你师尊的这封信。” 说着便一推门,一溜烟跑了出去。 谢问连忙追了出去,边追边喊:“谢琞!你不要闹了,我要动真格的话,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好大的口气!”谢琞将信揣在胸前,刮脸羞他,“我从小到大受过严格的骑射训练,后来又入了少林做俗家弟子,你真当我还是之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阿朔?要信你就动手来抢,少说废话!” 谢问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便权当切磋比武,得罪了!”一语甫毕,身影骤然一闪,已无声无息地欺近谢琞身前,他赤手空拳,衣袖生风,劈手直取谢琞胸口,谢琞不敢大意,严防死守,只顷刻间,两人已拆了十余招。 这是谢琞第一次在谢问面前展现自己的武功,他身形轻盈,在谢问的凌厉攻势间游走自若。虽然使的都是些看上去不起眼的招式,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刻化解谢问的攻势。起初谢问还怕伤了他,特意留了一手,连五成的力也没使出,直到久攻不下才发觉谢琞比他想象中的要难对付,正如谢琞方才所说,他的确不是以往的那个阿朔。 谢琞也察觉出谢问没有认真,愠怒道:“你为何不使出全力,难道是在小看我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要这封信?” 谢问正在寻思该怎么下手,忽然灵机一动,口中念念有词几声,随后袖子一扬,一个黑影瞬间疾驰而出,直扑谢琞而去。 谢琞仓促间来不及格挡,也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有什么滑腻腻的东西滋溜一声钻进了自己胸口,他低头一看,顿时吓得冷汗直冒。那在他胸前蠕动的东西竟是一条小小的青蛇。他倒吸一口冷气,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发出,竟两眼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那小蛇在谢琞怀中叼出了信,探头探脑地冒出来,圆头圆脑地望着谢问。 谢问连忙上前将谢琞抱在怀里,只见谢琞双眼紧闭,四肢柔软无力,胸襟被小蛇扒得凌乱敞开,隐隐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和底下白腻的肌肤。谢问脸红地移开了视线,扶着谢琞靠在树干上,给他掐了半天人中,谢琞才悠悠转醒过来。 醒来之后,谢琞呆滞了半晌,才缓缓道:“方才……方才那是……” 谢问盘腿坐在他对面,伸出手凑到他面前:“你是说这个?” 谢琞定睛一看,只见一条拇指粗,大约十四五寸的青色小蛇盘在谢问手臂上,正对着他吐着信子,骤然又是一惊,吓得连退几步,抱住身旁的树干,惊恐万状地道:“是它!你……你好狠的心!我不过就是想逗你玩玩而已!你居然用毒蛇对付我……!” “谁告诉你这是毒蛇了?”谢问笑了,伸出一根手指凑到那小蛇的嘴边,小蛇张嘴嘎嘣一口咬下去,谢问却一脸不痛不痒的模样,“这是我的搭档,无毒,通人性,你看——”说着谢琞把被小蛇咬过的手指伸到谢琞面前,果然丝毫无伤。 “你的搭档?”谢琞呆呆地看了看青蛇,又看了看谢问。 “不错。他还有名字呢,我叫他小辛。” “哪个辛?” “闻辛的辛。” “你……”谢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给这条蛇起闻公子的名字啊?” “谁叫这家伙一开始倔得很,暴躁凶猛,动不动就咬人,跟我混熟了就变得特别听话,简直跟闻辛一模一样,对吧,小辛?” 说完,那只被叫做小辛的蛇竟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得意扬扬地扭着尾巴,摇头晃脑起来。 谢琞仍是有些怕:“他……他当真不攻击人?” “当然千真万确,你要不要试试?别怕,有我在,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来,小辛,去跟人家打个招呼。” 谢琞在谢问的眼神鼓励下,鼓起勇气伸出手去,那小蛇果然很听话地爬到谢琞的手臂上,谢琞惊魂甫定,加上他也算是比较胆大的人,此时好奇心渐渐盖过了恐惧,于是睁大眼睛地端详那只小蛇,见它冲着自己乖巧地摇头晃脑,似乎在表达什么。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谢问微微一笑:“他说他从未见过像你这般长得好看,又心地善良之人。” 谢琞大呼不可思议,又惊又喜道:“他真的这么说?” 看到谢琞难得露出一副天真单纯的表情,谢问不由得心中一动,定定地注视着谢琞,笑而不语。谢琞对上他的视线,脸顿时一红,低头道:“你又在诓我。” “当然不是,小辛是真的这么想的。你看,他多喜欢你。” 话音刚落,小辛已经顺着谢琞的手爬到谢琞的衣领,并且很不老实地又要往谢琞怀里钻,谢琞又有点怕,同时又有些痒,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面红耳赤地望着谢问,哀求道:“他……他又要干什么,你快让他走开!” 谢问其实很想再欣赏一会儿被小蛇玩弄得衣衫凌乱,面泛潮红的谢琞的模样,不过最后见谢琞急得眼里泛出泪光,知道玩笑也该适可而止了,便伸手将那小蛇掏了出来,拍拍它的小脑袋:“行了啊,你这小淫蛇。” 谢琞见谢问终于把蛇收进了袖里,这才总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整了整衣襟道:“这次算我输给你了。信……咦?信去哪儿了……?” “当然是在我手里了。” 谢问将信拿在手中,耀武扬威似的在谢琞面前晃了晃。 谢琞咬着下唇瞪了他一眼:“得意什么。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胜之不武。我愿认输那是给你面子!” “什么叫下三滥的手段。我一没下毒二没背后偷袭,怎么就胜之不武了。” “少说废话。快看你的信吧。” 说着谢琞站起来就要走,谢问一把拉住他:“别走。我们一起看啊。” “为什么?这是你师尊写给你的信……我……我才不要看!” 谢问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师尊顶天立地光风霁月,给我的信又不会写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况且之前我把闻辛的事,以及玉婆罗的事也告诉了他,说不定他会给我什么好的建议。难道你不想看看?” “当真?”谢琞怀疑地斜了谢问一眼,不情不愿地在谢问身边坐下。 “我骗你作甚?”说着便当着谢琞的面拆了皇甫轲给他的信,摊开信,他匆匆扫了一眼,心里有了数之后便低声念了起来。 吾徒如晤。 音问久疏,思君甚切。闻公子一事,为师也深表遗憾,但为师认为,闻公子一定会平安无事。为师虽与他交情匪深,但素知他善解人意,真真是性情中人,他或许只是不愿你为他之事心忧,故暂且离你而去。你切勿过度伤悲,只要还有一线希望,都不应放弃。至于玉婆罗之事,为师倒是闻所未闻,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况且成渊言之有理,为师亦认为值得一试。只是玉婆罗为危险之物,若有不慎,恐反受其害。为师深知你一旦下定决心,便绝不再回头,万望小心谨慎,务必不要伤了自己。 为师这边一切安好。无须挂念。待此间事了结,你我师徒再聚。 师皇甫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