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心口总不一
“谷雨,你的剑。” 南至仙君抛过来一柄浅黑色的木柄,足有三尺长,一指多宽,剑柄上镂刻两个暗色的古文:木鬼。 谷雨举手接过,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下方的谷天,他似有些犹豫,再三不定。 所以南至玩味笑着问他:“确定不下去?这黑灯瞎火,人烟不近,你就不怕再来一个方明兽分身?” 谷雨摩挲着剑柄,不答。指尖轻轻弹出一豆灵光,没入昏迷的马身,只见它顿时抖擞的站起来,大眼睛里残留着惶恐,还有迷茫,弄不清楚状况。 谷天惊魂初定,见这马突然恢复,怀疑谷雨就在附近,试探的叫道:“谷雨,出来吧,和我回去,我不怪你了。” 谷雨神色动容,刚一动,却看到南至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撇开了脸。 南至笑意更浓,“你真不管他啊?那可以,随我一道去虞谷吧。” “虞谷?” “灭神矛最后出现在虞谷,不过这一去,怕是要数月,你那方明兽的封印已然松动,本君忧心你也离去,无人坐镇,可能会有不测啊……” “我去取!” “哦?” 谷雨略恼,将本命灵剑木鬼往下一抛,不偏不倚落在谷天怀里。 从天而降一把木剑,厚朴无锋,入手生凉。谷天吓了一跳,迟疑拿起来,从那淡然缭绕的槐花香气判断出谷雨必在附近,心神一定,但他为何可就是不现身?谷天勒马不前,身前身后都是无尽黑暗,一时不知该走往何方了。 忽然,前方的官道尽头好似燃起一点光源,并不分散的光晕一路照过来,分开了两侧的黑暗。 谷天觉得自己被戏耍了,自己担心谷雨担心得要命,他明明能出来,偏和他使性子,看他急的团团转,很有意思么?心下一怒,丢了木剑,扬鞭策马而去。 南至仙君看着掉落在尘土里的木鬼,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小谷雨,你找到小家伙太有意思了,你把本命灵剑给他防身,他居然丢掉了,唉,你再不下去啊,他可能就不要你了。” 谷雨咬牙瞪了他一眼,低声委屈道:“本来就是他不要我的。” 南至仙君挥挥袖子,一只黑白仙鹤凭空幻化,施施然飘落鹤背,“本君先行一步,你呀,就一个人哭去吧。” 谷雨不满南至仙君也丢下了他,看着木鬼孤零零的躺在官道上,正准备收回,骤然看到一道身影疾驰折回,翻身下马,捡了木鬼复又离去。 谷雨轻哼了一声,身形一晃,也跟了上去。 谷天回到良县,已是天明,心情很是低落,没有去衙门,径直去了醉白池的木屋,屋内空荡,桌面蒙上了一层浅灰,令他更加郁闷。 谷天失望的将木鬼搁在桌上,他进门之前还心存侥幸,谷雨可能提前回来等他了呢,但是没有……转进内室,鞋也未脱,扑倒在床上,隐约可以嗅到很淡的槐香,淡香中溢出一声叹息:“谷雨……” 来回折腾令谷天疲惫不堪,柔软的锦被沾染了谷雨的味道,轻柔地拥抱着他,他将脸埋在其中,思绪万千。 谷天并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谷雨此刻就靠在房门口,静静的凝视着他,悄无声息,幻影一般,更像是根本不存在。他只要抬便可看到,但他累且疲倦,连着几日没休息,沾到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待他入眠,房内安静极了,谷雨片刻后方才慢慢走过来,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动作轻缓,生怕弄醒谷天,将他翻了个身,手指落在了他的额头,滑落眉间,沿着鼻梁一路滑下,至唇瓣流连。 谷天仿佛觉得自己的嘴唇被一片羽毛反复的轻刷而过,有些不舒服,无意识的侧过了头,翻了个身,背对着谷雨。 他刚一动,谷雨的动作便僵住了,目光变得探究,直到发现谷天确实睡着了,他才俯下身,轻轻吻了吻谷天的眉梢,明知他不会回答,却还是问:“谷天,你喜欢我么?” 他被谷天气跑了,南至仙君说他的不对劲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可想而知,仙君比他还要震惊,追问那人身份,而后更是无语至极,直言少见。 谷雨不能明白所谓的喜欢还是爱,他只是觉得谷天对他来说是特别的,非常重要,一举一动,一言一笑,以及平安健康,他都要在意,这大概是喜欢的,因为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情感。 “凡人的生命太短暂了,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谷雨褪了外袍,躺到谷天身旁,环抱住他,轻声道:“南至仙君说,我不能乱了仙凡命格,不过,他又说万物有灵,有灵即可修炼,我可以帮你,对不对?” 谷天自然不知道他的絮絮叨叨,这一觉睡得瓷实,醒来直觉旁边有人睡过,衣服也被换了,猛地爬起来,赤脚跳下床,边往外跑边叫道:“谷雨!” 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屋内静悄悄的,湖面也静悄悄的,广阔无人。 谷天无奈了,谷雨还不肯原谅他?掬起一捧清凉的湖水洗了把脸,睁眼时好像看到谷雨站在他身后,但是回头一看,空无一人,错觉而已。 谷天眼神黯淡了几分,留言回府了。他不打算再找谷雨,丢了才需要找,谷雨又没有丢。 况且他身为良县的知县,不能离开时间太长,这几日已经积累一些公文,亟待处理,本想等谷雨出现,和他好好谈一谈,但现在看来,可以缓一缓了。 既然一直在他身边,又不愿意出现,谷天安心不少,起码谷雨没有直接消失,说明他还是放不下他,很好,那就等他自己愿意现身再说。 事实上,谷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但是越跟,却越觉得郁闷。他还以为自己消失不见,可以让谷天再着急上火几天,虽然心疼谷天着急,但被惦记的感觉还是很受用的。 可谷天从南城回来,很快恢复了正常,一切照旧,再也没提过他半个字,就连衙役等人询问起来,竟说他是回南城了,一点都不担心,更没有半分不舍,说什么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就要飞了。 时间流到半月有余,倒是谷雨先沉不住气,他看着吃好喝好睡好的谷天,心底的不满越来越多,这和他原本预想的根本就不一样。 他忍不住暗地里使绊子,比如窗户总也关不上,无名风经常吹灭蜡烛,屋顶上经常掉下来不明物体,明明是个艳阳天,却突然黑云密布,大雨倾盆,诸如此类的怪事不胜枚举。 良县居民心里惶惶不安,想要上山请高僧驱邪,谷天充耳不闻,他清楚得很,是谷雨在搞鬼,手段顽劣如孩童。 谷雨恨得磨牙,讨厌谷天的无动于衷,变本加厉,甚至想过让谷天做些恶梦,好魇住他,看他怎么自在,但最后忍住了,终是不忍他难受。 他是想教训谷天的薄情寡义,却不想谷天是要把罪名坐实啊。不仅生活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更是连那木屋一次都没去过了。 谷天没有谷雨想的那么心如止水,他常发现自己一觉醒来,身上就会多出一点纪念品,如果是在夏日,他会以为是蚊虫叮咬,但是不疼不痒,还专叮他的脖子……害得遮挡都难,手下贼笑老爷终于有新欢了。 这很正常,他也才是盛年,之前十数年的清心寡欲才让人怀疑,只不过都好奇他常日呆在府衙,是邂逅哪位美人,还挺热情奔放的。 谷天对自己身上出现了这些吻痕非常的无奈,他觉得这是谷雨给他刻意留下的提醒和标志,也因此,他越发不待见谷雨。 他是想念那孩子,小的时候被自己捧在手心,一直看着他从粉嫩的一团,长大成少年模样,满心柔情。但他只是个凡夫俗子,饱读礼仪人伦,怎么都无法接受要对自己的亲子生出那样不伦的感情,被大哥知道了,绝对会把他赶出来,真是辱没门风。 谷天后来想着谷雨暂时消失也好,让他们彼此都一个人去静一静,想清楚,兴许只是从小未分离过,所以较一般的父子之前更浓稠,但时间和距离会让他们认清真相。 可谷雨不仅没有住手,反而愈演愈烈,所以谷天越发不想他出现了,因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才好。 这日谷天推开门,一只黑色的乌鸦从天而降,抽搐了两下腿,不动了。他习以为常,很淡定的轻踢到一旁,跨过“尸体”,径直去走出了内院,目不斜视。 谷雨坐在屋檐上,看着他走开,手一招,那乌鸦满血复活,叫了几声,扑棱了两下翅膀飞走了。 城郊传来一道微弱且怯弱的传音,谷雨神色自若,神念一动,出现在城外的老槐树旁。 “芰荷。” 芰荷正是当日从醉白池的湖里捞出来,命她到此修炼的女鬼,也是他前段时间阻止谷天离开,因为谷雨吩咐过她,唯有良县才是安全之所。她被那一剑所伤,闭关多日才恢复,一醒来就赶忙向谷雨汇报了。 “上仙!”芰荷既愧疚又害怕,半个身子藏在槐树里,颤声请罪道:“当日我听从上仙吩咐,不惜用幻阵困住谷天大人,但还是没留下他,大人没事吧?” 谷雨问:“他没事,当日伤你的,是什么人?” 芰荷摇摇头,“不清楚,很强,一剑就伤了我,不过他只是想让大人脱困,并不想杀我,否则我就不在了……而且,他似乎本人也无法控制好自己的力量,破幻的同时也差点伤了大人……” 谷雨的眼神冷了下来,“是仙是妖还是鬼?” “是人!”芰荷想想都觉得后怕,“虽然只是个人,可能是修仙之人,但没有感应到任何仙力。” “怎么可能呢……”谷雨疑惑了。 芰荷不吱声,沉默等他指示。 “没你什么事了,做得好,安心修炼吧。”谷雨冷淡的冲她点点头,决定先将此事放下,待日后有机会去问南至仙君。 走出几步,停了下来,回头问她,“你知道……男的和男的怎么做么?” “啊,什么?”芰荷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