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假期结束之前，兰斯和阿奎洛开始了一段拉锯般的冷战时期。

    起始的理由相当简单，归根结底就是一场对于选择的争夺罢了。

    在所属联邦军部的学校上学的学生，无论就读非指挥还是指挥类专业，都需要在毕业前进行至少一个月的实习，他们会以志愿优选的录取方式被派往军部下辖的一千多个军事基地，这也是阿奎洛选择“结婚”的其中一个理由——Omega去服役的话，他的监管者（尽管法律中并没有直接使用“监管者”一次，但是却使用了“保护”一词）有权提出异议。在星际航行时期，为了保护珍稀的生育资源，联邦法律里虽然提倡“人权平等”，但是暗戳戳地使用了具有严重歧视色彩的用词，尽管这条法律最终在修宪条例里被废止，可仍旧保留了“保护”相关规定。

    兰斯对于阿奎洛的选择并没有异议，在他看来他的Omega有权利也有义务去选择适合自己的生活，但是当他听见对方跟他说“我想要去坦罗近恒星太空基地”时，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丝愤怒。

    说来也是搞笑，虽然军部对于太空基地的招录标准并没有标明性别，但是如果你翻开随便哪个太空基地的花名册，你会看到清一色的“男性ALpha”或者“男性Beta”，很少数的“女性Alpha”，极少数的其他性别人士，尽管Alpha占据联邦人口的比例并不高，但是总数仍然可观，而且Artemis系统几乎不会给予他们选择的限制，除非这个人天生有缺陷。

    兰斯当然知道那个坦罗近恒星太空基地里可怕的性别比的，因为那里环境好、待遇好——该太空基地的总部位于宜居带内的达菲尼斯星，这颗星球上面的土地主要被三个小国瓜分，除此之外，联邦在上面拥有一块面积不小的属地。那里气候宜人，加上行星的倾角和古地球类似，不需要改造就拥有分明的四季变化，而且交通也相当便利，可不像阿尔坎德基地那样回趟家还得需要坐好长时间的星舰。

    “我不是有异议，”兰斯皱着眉头，他知道除了太空基地外仍有许多基地可以供学生选择的，“我更希望你去一个Omega多的地方，坦罗的那个基地Alpha实在太多了，你看，还有很多地面基地可以供选择呀。”

    阿奎洛坐在兰斯身旁，用手揪着裤子，他早就猜到了兰斯势必有一番阻拦，但是他仍旧决定好了：“那个太空基地有个通信研究所，我正是学这个的，我很想继续深造……”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还有点颤抖的感觉，阿奎洛对于装委屈简直百试不爽。

    事实说明兰斯真的很吃这套，他转头看了看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阿奎洛，叹了口气：“全联邦上上下下通信研究所要多少有多少，你为什么非要执着那里？”

    阿奎洛被问到语塞，他总不能就直接说“因为我想远离你，最好毕完业直接跑路了”，的确他是打着这个想法的，他还在深层网络空间时不时搞点黑色勾当，就是为了方便以后尽快跑路，他想不出回答，只能把这个问题再抛回去，于是他反问：“那基斯你为什么在现在的基地服役？”

    “原因的话……”兰斯想了想，回答道，“我的曾外祖父据说是梅忒娜星出身，你知道的，梅忒娜是阿尔坎德星的卫星之一，所以我选择了那里，但是……”

    “但是你没想到阿尔坎德太空基地的本部根本不在阿尔坎德星或者它的卫星上。”阿奎洛顺势接了下去。

    “对，”想到这里，兰斯就想穿越回大学时好好教训那个想都不想就填了志愿的自己，“不过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去梅忒娜星，还不算亏。”

    梅忒娜星和潘莱诺星同属阿尔坎德星的卫星，三颗星球以及他们之间的太空区域组成了“阿尔坎德区域”，而阿尔坎德太空基地的本部则位于距离不远的某个编号为DM－3056的卫星上，此星球别称“辛希那克”，联邦在上面有一块属地，它是气态行星“萨特莱”最大的一颗卫星，萨特莱星和阿尔坎德星的轨道之间有一片小行星密集的区域，太空基地的本体就建造在那里。

    “回到正题，我真的有好好考虑过了！基斯你也说了我可以随意选择，为什么不能支持我啊……”阿奎洛抓住兰斯的胳膊使劲摇来摇去，看起来颇有向对方撒娇的意味，加上他那双闪亮水润的眼睛，简直是许多Alpha的取向狙击。

    “我已经说了，我并不是反对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兰斯不为所动，“那个基地的改革也相当保守，Omega去那里可以说相当危险，我希望你能再多考虑一下。”

    兰斯似乎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跟着补充道：“如果说通信研究所的话，辛希那克星上面也有一所，而且也不用接触到太空基地，不需要出什么太空任务，只不过也是受太空基地管辖。而且，我们基地的改革做得也很充分。”

    他的语调听起来有一种自豪感。尽管该基地的最高领导是个有点神经质的人，但是仍不妨碍兰斯对他服役的地点表达百分之八十的满意。

    “这些话，真的没有私心吗？”阿奎洛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瞧着兰斯，他并不讨厌兰斯，相反还很感激对方，但是他对于兰斯可没什么爱恋之感，非要说的话也就是身体上的欲望——谁让兰斯的身材的确很好，搞起来确实很香。

    兰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他自诩正直，不怕别人说道，而且像辛希那克星这种发展也就称得上中等的地方他还不希望自己的Omega跟着来受苦了，他表情严肃，全然没有方才嘻嘻哈哈的样子了：“你觉得是私心那就是私心吧，至少我问心无愧，我只是从一位Alpha的角度给自己的Omega伴侣提出建议罢了，这和我究竟在哪个基地服役没有关系。”

    对方哪里听得进去，阿奎洛一听兰斯话里的“自己的Omega伴侣”立刻气得不行，他想尽办法逃离家庭就是想要摆脱Alpha父亲和Alpha大哥加给他的桎梏，没想到……阿奎洛一边诽腹“果然Alpha都是一个样”一边跑走了，嘴里还喊着“让我自己静静吧”。

    矛盾就这么开始了，甚至第二天升级到阿奎洛直接搬回学校宿舍——阿奎洛说自己并不是生气，而是“自己最近很忙，还是住学校最方便”。

    兰斯对于阿奎洛这么生气感到相当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作为对方的Alpha伴侣给出一些意见是理所应当的，不管对方采纳不采纳，甚至可以说对方采纳与否和他也没关系，他只是希望自己的Omega可以过得好好的，别回头出了差错再自怨自艾。

    在兰斯启程赶回基地的前一天，兰斯的母亲召集了两家人吃顿饭，一方面是对终于缔结婚姻关系的新人给予祝福，另一方面是打算敲定一下婚礼的举办日期，但是不凑巧，阿奎洛的父母、大哥都不在本地，来的人只有阿奎洛一个人。

    阿奎洛的“装委屈”的技巧并不在于他多会哭，多会说，而是有天赋加成——说实在的，他的长相的确相当适配于一副楚楚可怜要哭不哭被Alpha欺负惨了的Omega样子。

    即便兰斯的母亲再神经大条，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儿子和阿奎洛之间紧张的氛围感，一面是没心没肺地大口吃饭，一边吃还一边说“妈你做的饭真是太好吃了”的自家儿子，一面是垂下眼眸几乎没怎么动刀叉表情落寞一副欲言又止样子的阿奎洛，即便再怎么眼神不好也能发现两个人之间有大问题了吧！

    兰斯母亲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频频移动，她暗暗地踩了一下自己丈夫的脚，示意对方赶紧问问这对新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可能忘记了自己丈夫是个打直球高手，所以兰斯父亲撂下刀叉，清了清嗓子，直接问了一句：

    “基斯，奥伯利，你们两个人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阿奎洛听闻此，立刻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伸出手抹了抹，“没事，我和基斯之间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我今天心情不好，抱歉。”

    “基塞斯托，我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无权插手，但是你可得好好对待奥伯利，当初可是你说要结婚的。”

    基塞斯托，兰斯的母亲对自家儿子的爱称，或者说这就是兰斯的小名，对于兰斯这么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来说他可受不了母亲这一套，当即提出质疑：“妈，那个称呼请别再叫了。而且，”他又吃了口面，“我和奥伯利之间真的没什么。”

    恐怕还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兰斯朝阿奎洛伸出手，面带一贯的笑容：“奥伯利，我这句话没有假，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阿奎洛愣了一下，马上把头转过去，不去看兰斯情感炽热的双眼，他知道对方的确没有提出异议的打算，但就是想要逗弄一下这个神经大条的Alpha。

    一阵沉默。

    兰斯也没有感受到挫败感，他反倒是喜欢阿奎洛能够表达不满的样子，对方一直以来都太乖巧了，总是瞻前顾后不能尽力表达自己，如今能够为了自己的前途考虑而不去考虑其他外在事情的还是挺让人欣慰的。兰斯仍旧保持伸手的姿势，继续向阿奎洛邀约：“来，牵个手！”

    阿奎洛表情羞赧，他慢慢伸出手，他的手指细长且白皙，手型也比兰斯的小了一圈，两个人的手慢慢重叠在一起，兰斯立刻握紧了对方的手，笑着朝阿奎洛承诺道：“你可以尽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有不满的！”

    “谢谢你，基塞斯托……”阿奎洛缓缓开口，他看到了兰斯那张硬朗的脸上微微裂开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