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机会
维修部的工作确实和西雅想象的不太一样，他半桶水的理论知识在复杂的实际操作面前根本不够看，只能从打杂跑腿的工作开始做起。好在靠着过去在实验室打工多年的经验，他也没有表现的过于拉胯。 一开始，雌虫们对这个新来的雄虫保持着拘谨又好奇的态度，后来发现他没什么架子，干起活来还挺积极，甚至偶尔犯错被暴脾气的监工一顿臭骂也不生气，便也逐渐和他熟悉起来。虽然这个小雄子长得普普通通，身上也闻不到美妙的信息素气味，但总归是一只珍贵的，令虫心生向往的雄虫，这一点便足以获得大多数雌虫的好感了。 在工作的间隙，雌虫们总会有意无意的提点西雅一些操作技巧，被好奇的围观时会故意放慢手上的操作速度，甚至特意给他演示如何拆装设备。当然也有毫不买账的，比如那位面相凶悍的奥图斯特监工，被他揪到偷懒或者装配错误的话，就会面临毫不留情的训话和罚款。 在雌虫们的帮助和奥图斯特监工的压迫下，西雅觉得自己的手艺水平突飞猛进，已经可以独立修理一些简单的部件了。维修部的师傅们真是热情又友善，他十分乐观的想，他毕业后或许能凭这门手艺混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比如飞行器专营店的维修员，或者机械厂的技术员。 但是西雅的学徒生涯并没有持续多久，这场来势汹汹的战争结束的就像它降临时那样迅速。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星盗们就像他们来时那样迅速的撤离了，维修部也从他刚入职时的满负荷运转变得逐渐清闲了下来，工虫们在工作时有了聊天的心情。 “听说了吗，前线传来的消息，星盗已经完全撤出西塞尔星系了！” 西雅一边盯着自己手里的活，一边悄悄竖起耳朵听旁边两个雌虫聊天。 “我就说嘛，正规军不愧是正规军，他们一来，星盗就只有跑路的份！” “也不知道上面什么时候会下达停战通知，我都一个多月没休假了……” …… 听着雌虫们的对话，西雅不由得渐渐有些走神。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吗？可是他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他雌父的消息。 其实他来到这里之后和他雌父相处的并不多。只有最初的两个月，雌虫在医院陪着他进行治疗，在休假时长用完之后，他就返回了要塞。而西雅为了不暴露自己，一直尽量避免和这位军雌交流。 这也导致了他其实不怎么了解这个雌虫。他的雌父有着和他不同的亚麻色头发，一张算不上特别突出的脸，以及和大多数军雌一样的沉默寡言的性格。虽然不知道他的过去，但是西雅根据自己的身体状况和他们目前的处境，感觉自己完全能脑补出一段苦情戏：“豪门雌侍产下劣质虫蛋，惨遭家族驱逐流落边境”。 虽然交流不多，但是他能感觉到雌虫对自己还是十分关心的。作为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唯一的亲虫，雌虫对他提出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甚至给了他那个秘密资料库的权限。 这么一想，西雅觉得自己更有责任找到这位身世悲惨的雌虫了，就算他真的在战争中阵亡了，也要好好核实消息才行。 “西雅·芬格拉！” “！！！”听到熟悉的粗犷嗓音在背后响起，西雅拿焊接器的手不由得一抖，他下意识的迅速检查了一遍刚刚接好的结构，发现看不出什么问题，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呃……奥图斯特长官，请问有什么事吗？” 小山一般强壮的雌虫十分严肃的上下扫了他一眼，然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西雅的肩膀 “干得不错！士兵！” “？？？”小雄虫不动声色的动了动自己遭到痛击的肩膀，一脸疑惑。 但是这位长官显然没有给虫解答问题的习惯，说完之后，他便转身举起了自己手里的通讯器，广播里同时传来了奥图斯特粗犷的嗓音： “全体虫员，15星分内到3号会议厅集中！我们将宣布战时状态解除！……” 那之后的通知内容被修理场内热烈的欢呼声盖住，工虫们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兴奋的放下自己手里的活计，和周围的同伴大声交谈起来。 西雅也被这种热烈的气氛所感染，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无论如何，战争结束总是一个好消息。 3号会议厅说是会议厅，其实更像一个体育馆，场地中间是一个主席台，周围都是呈阶梯状排列的座位。每隔一段距离，空中就会有一个悬浮全息屏幕，实时播放主席台上的内容。 现在屏幕上的虫正在发表演讲，慷慨激昂的样子让附近的虫担心他的唾沫星子会穿过屏幕给自己洗个脸。 西雅看着看着，眼神就不由得飘到前排一个坐的笔挺的雌虫身上。雌虫的黑发被精心打理过，整齐而服帖，柔顺地掩在军帽之下，浅小麦色的脖颈上能看到淡淡的红色虫纹。板正的军装很好的衬托出他修长完美的身材。明明这一片都是身着制服身材爆好的猛雌，但是这位长官身上的独特气质总能让虫一眼就注意到他。 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尤为体面的虫，变身之后的样子会那么凶残呢？西雅在心里默默吐槽。 上次的误会过后，他心惊胆战了好一段时间。不过事实证明，长官就是长官，是不会在意自己送的奇怪礼物的。雌虫并没有特地找过他，而且作为目前伦斯要塞维修部的最高长官，他有自己专属的一个修理间，大多数时候他都待在那个修理间里，不会出现在他们的主修理场上，这让西雅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随着屏幕上雌虫的激情讲话告一段落，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接下来是表彰环节，为战争中作出突出贡献的军雌授勋。接受表彰的军雌依次上台，悬浮电子屏上滚动播放起他们的事迹，西雅也和周围的军雌一起为他们鼓掌。 只有亲历过战场上的生死一线，才明白这些荣誉背后是怎样的付出。对于这个小小的要塞来说，他们就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授勋仪式逐渐接近尾声，最后的三等功勋章不再邀请军雌上台，而是由主持人念出荣誉名单。 西雅鼓了好久的掌，手上的动作变得有些机械，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他逐渐神游的时候，恍惚中听到了一个很耳熟的名字。 当他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虫都微笑着看着自己，用力鼓掌。 他猛然看向悬浮屏幕上的滚动字幕，自己的名字正挂在一长串的名单里慢慢向上移动： “西雅·芬格拉，在D729星球的突击行动中表现突出，在作战中协助队友夺回该星球主信号塔控制权，消灭敌军S级雌虫一名，特授予三等功勋章。” “不，我没有……”西雅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他慌张的想要解释，这一定是要塞搞错了，这些功勋不该这样计算……它应该属于…… 西雅猛然看向前排的雌虫，却发现希洛尔长官也和其他虫一样微笑着鼓掌，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透着欣赏和鼓励，毫无意外之色，甚至冲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手腕上的光脑轻轻震动了一下，西雅低头看去，发现是来自军部系统的消息提醒，顺着提示打开个虫账户，他的奖惩情况那一栏里，赫然出现了一枚精致的铜制勋章标志。 虫星联盟的三等功奖章 “喂，恭喜你啊，小虫崽！你这个年纪能得三等功可是不容易啊！”旁边的军雌凑过来，看着他的勋章感叹道。 “不，埃尔大叔，这是他们搞错了……”西雅连忙解释到。 “这可不会搞错，军部的审核可是非常严格的！”另一只黄色头发的雌虫赞许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西雅，这个勋章你打算怎么用啊？不如跟我回第六军团怎么样？哥哥教你怎么修军舰哦～” “啊？”西雅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可是我还没有毕业，高等学校的课程……” 虫星联盟的勋章不只是荣誉奖励，在军部的嘉奖系统里，还可以兑换各种各样的物资和特殊奖励，比如和雄虫约会的资格。 在参加临时支援军之前，西雅认真读过招募条例，里面有一条就是，如果有虫在作战中取得军功，半年内可以凭该勋章兑换加入正式部队的资格。 这是给临时支援军的特殊奖励，对于想要加入正式军的虫子来说，这不失为一个向上走的好机会，可是对他来说却有些鸡肋。上辈子他就活的中规中矩，按照父母老师的期待来规划自己的未来。或许这样的人生有些乏味，但是他对此适应良好，换句话说，这样可以一眼看到的未来让他觉得安全。 换了个世界，他也没有想活出多么传奇的虫生，隐藏好地球人的身份好好生活，以后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就足够了。而作为军虫，穿梭在战场上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太过刺激，上次的经历就已经告诉了他这一点。那种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空气，还有生死一线的瞬间，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仍然感到心有余悸。 “害，拿个普通学校的毕业证有什么意思，来我们军团，表现好的话可以获得圣卡路的入学资格哦～～”黄毛虫子萨罗特的声音里满是诱惑的意味。 “喂，你少误导小虫崽了，圣卡路的资格可是需要在新兵赛里排名前300才有！” “圣卡路？”西雅想起他曾经在原主留下的日记里看过这个名词。那是原来那只小雄虫的梦想，拥有联盟最顶尖的各类机械专业，和无数他最爱的机甲。在那里就读便意味着拥有一片光明的未来。 “别听那家伙画饼了，圣卡路虽然好，但是想毕业可没那么容易。”埃尔摇了摇头，“不如你就留在伦斯要塞，随便挂个职，该上学还能回去上学，反正这里离你母星近的很，有什么事随时都能回来。” “什么嘛，你还不是想把小西雅拐到你们部门！”萨罗特不服气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埃尔不甘示弱的嚷嚷回去。 “那个，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你们。” 眼见两只雌虫快要吵起来了，西雅只好无奈的出声打断。 接下去的表彰会议西雅也没了认真听的心思，甚至拒绝了军雌们共同参加庆祝会的邀请。一直到回到那间小小的宿舍里，他都在思考，自己这枚勋章是怎么来的。他从来没有提交过相关申请，而且整个小队的虫都在爆炸中阵亡了，唯一活下来并且有资格替他申请的就是希洛尔长官。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这个荣誉让给自己？虫族军队的晋升制度复杂而严苛，想爬到上层要累积大量的功勋，怎么会有虫把自己的军功拱手让人呢？自己和长官也没有什么交情，怎么想，他都没有特别关照自己的理由。 但是，他是不是该利用好这次机会，试试去军队就职？毕竟像伦斯要塞这种几十年也不一定爆发一次冲突的地方，军队机械师也就干干日常机械保养的活，上上机油拧拧螺丝，剩下的大把时间可以用来做自己的事，听起来也不坏。 西雅把简易折叠桌的角度压到最低，又拉到最高，金属在摩擦中发出略微刺耳的嘎吱声 但是，如果他能用这张门票去圣卡路呢…… 无数虫子的梦想，顶级机械师的摇篮…… 多么令虫向往。 西雅深吸了一口气，打开光脑，开始搜索联盟新兵赛。 1星分之后，他看着搜索结果上各种高难度的比赛项目和晋级士兵的照片沉默了。 照片上的雌虫个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看起来用一只手就能随便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参加比赛就意味着他要和这样的虫对线。想要获得入学资格，就要从参赛的几千名新兵中脱颖而出，成为前300名的一员。 太难了，还是当条咸鱼吧。他熄灭了眼前的屏幕。 又过了一会儿，瘫在床上的小雄虫默默的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就算不去正式军团，战术动作还是要练的，回去之后期末考试要考。 对，只是为了期末考试而已。 几星分之后，他出现在了训练场上。这个时候大多数虫子都在享受胜利之后的狂欢，隔着厚厚的钢板还能隐约听到活动室传来的音乐声，而主训练场上空无一虫。他再看了一眼二楼的 独立训练室，确认没有虫使用之后，松了口气。 真是太好了，这样就算动作做的再扭曲也没有虫知道。西雅默默的想。 那就试试新的一套练习吧。 “咚” 空旷的训练场上传来了肉体与缓冲垫接触发出的闷响。 小雄虫十分冷静的把自己的脸从缓冲垫里拔出来，叹了口气。 来之前他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毕竟以前学校里的训练早就让他明白自己的战术动作是个什么水平。普通的动作姿势还没问题，一旦加上冲刺跳高之类需要肌肉力量的动作，就很容易出错。 虫族比人类的身体素质好太多，于是一些基础动作在西雅看来也是十分反人类的。 比如这一套里，他就很无法理解要怎么在越过一米多高的障碍物之后再在半空中接侧翻，躲到右侧的隐蔽处。 他总是以各种奇怪的姿势着地，这也是西雅不愿意在这里做体能训练的原因之一。 毕竟这些动作在军雌们看来就像“向左转”那样简单。 练习新动作使虫冷静，这样他就不会头脑发热做出什么奇怪的选择了。 还要继续吗？西雅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冷光灯，眨了眨眼。 “咚” 再一次十分扭曲的落地之后，小雄虫举起了手腕上的光脑，轻点几下，空中便弹出了一个电子光屏，上面播放的是他刚才整套动作的录像。 他认认真真的盯着屏幕，找出动作不标准的地方，特别是最后一下彻底失控的部分，来回看了两三次。然后习惯性打开了那个神秘资料库开始学习。 这个动作太过基础，并没有详细的讲解，西雅只找到了几套包含这个动作的视频。 他点开最顶上的那一条，认真观察视频里雌虫的动作。 大概由于年代久远的问题，这个视频拍摄的十分模糊，不太能分辨出示范者的五官，但是这丝毫不妨碍展现他流畅利落的动作。视频里的雌虫没有成年，身高也就比那个障碍物高半个头，但是他原地起跳的动作轻松自然，侧翻的弧度优美的像在进行体操表演。 西雅把自己惨不忍睹的视频记录调出来，放大屏幕，开始对比两者的区别。 专心学习的小雄虫并没有注意到，训练场二层走廊的拐角处，一个雌虫正在默默的注视着自己。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虫族优秀的视力让科纳可以清楚的看到光屏上的内容。即使经过了模糊化处理，他也能认出，那段视频播放的是他在军校进行训练考核的记录。 他只是回来取自己放在训练室的设备，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有趣的东西。 先是雄虫滑稽可笑的动作练习，然后是……看到一段他自己手上都没有的视频记录。 这只雄虫，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如果他……那自己的想法还要不要按计划进行？科纳的瞳色中隐隐蔓延出血红的细丝。 然后，他就看到底下的雄虫在缓冲垫上愉快的扭了几下，然后捧着脸对着屏幕感叹： “好～帅～哦！” 看起来就像一只看到自己偶像的花痴雌虫。 科纳：…… 就在他犹豫要如何行动的时候，雄虫站了起来，再次走到了起点上。 简单的活动一下手脚，西雅再次开始了助跑，冲刺…… 在越过障碍的时候，他不再按照学校教程的方式直接起跳，而是再次在障碍物上借力，空中翻转的姿势依然十分扭曲，落地的样子也有些狼狈。 但是，这一次他终于不是从半空中直接摔下来了。 总算，还是有点进步的。 西雅转身看着障碍物，露出了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