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年和疯子
“安，安弥尔？” 脏兮兮的少年从房子里走出来，踩在地上的木板门，小心翼翼的看着外面坐在地上，看着天空恍惚的少女。 她柔软的白发垂落在肩膀上，在阳光照耀下染上了金色的光芒，仿佛最珍贵的丝绸一样漂亮。 她愣愣的转头看过来，带着泪痕的脸庞如同花瓣一样娇嫩柔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安弥尔，你......没事吧？”少年一瞬间觉得她变得陌生起来，就像生在云端的圣女，美丽而圣洁，让人可望不可及。 “你在叫我吗？” 安弥尔瞬间从恍惚之中清晰，垂下发丝将脸庞上的泪痕抹去，白发跟着从肩膀飘落下来。 “还是，叫这个身体原来的人。” 少年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她好一会，紧张道，“你，你说什么？” “唔，这件事挺复杂的。” 安弥尔自然的从地上站起来，神情间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这让她看起来如同花儿一样美好而纯洁。 她抖了抖身上这件破旧裙子的灰尘，有些不适的皱起眉。随后站直身体，金色的眼眸注视着脏兮兮的少年，微笑道。 “她死了，现在，是我了。” 微风将她的白发和裙角吹起，明明是那么破旧的衣服，此刻在她的身上却如同轻柔珍贵的云星纱，高贵又优雅。 她带着微笑，金色的瞳孔中是让人沉沦的柔和，当被注视着的时候，仿佛被圣洁的光明沐浴着，洗净自身所有的污秽和罪恶。 少年恍惚的看着她，下意识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木板瞬间发出了嘎吱声。他被猛地惊醒过来，警惕又不安的倒退数步。 “你，你是魔族？！” 只有魔族才会习惯自然的运用诱惑人心的魅术。 安弥尔不可置否的笑了一下，将落到脸庞的发丝别至耳后，看着他问道，“你的名字。” 少年下意识张口回答她，“安诺尔。”话一说出他神情立即更加警惕起来，整个人退回房间的阴影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这个名字和自己的未免太过相似了。 安弥尔微笑道，“你是我的哥哥？” “不，不是。”少年话一说出脸上立即浮现懊悔，还有几分不明的尴尬......或者是逃避？ 不管如何，不是最好，她终于自由后并不想还有什么牵挂的羁绊，这类东西存在。 “你，你能把身体还给她，还给安弥尔吗.....” 少年在房子的阴影中，紧张的看着外面的少女，浅蓝色的瞳孔中满是挣扎。 “还给她？” 安弥尔歪头，轻笑了一下，她突然抬起脚步向他走去。 “你，你要干什么......！” “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哦。” 背靠在墙上的少年退无可退，他浑身绷紧紧张的看着走近的少女。 “她已经死了。” 安弥尔看着这个脏兮兮的少年，带着怜惜抬起了手，轻柔的捧住了他的脸庞。 她的眉微微皱着，浓密纤细的睫毛微微垂下，漂亮的面容上是真切而纯粹的哀伤，仿佛她真的为那个没见过，自己害死了的少女而悲伤。 “她已经死了。” 她带真切的哀伤，说着残忍的话。 少年紧绷的身体不知为何放松下来，捧住自己脸庞的小手，柔软而温热，让他莫名的渴望。他浅蓝色的眼眸漫上水光，难过的看着少女。 “或许你可以尝试你的想法，将这把刀刺进我的身体。”安弥尔垂下眼眸，她的嗓音飘渺轻灵，如同低低的，虔诚的祷告一般。 安诺尔猛的一抖，手里握着的刀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当啷”一声。 “我，我......对不起，我.....”安诺尔紧张又难过的看着她，手足无措的胡乱道。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安弥尔扬起一个清浅的笑意，安静的看着他。 她身上安宁的气息感染了安诺尔，他吸了吸鼻子，带着欣喜看着她。 “你能告诉我......她，原来的安弥尔。真的不在了吗？” “当然，我从不说谎。” 圣女是神圣而纯洁的，从来不会欺骗世人，当然……隐瞒部分信息，模糊重要点这些，并不是欺骗。 少年沉默了，他垂着头安静了好久，不安的问她。“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安弥尔。” 少年猛的抬头，惊讶的看着她，“你......？” “是的，”安弥尔浅笑道，“‘安弥尔’就是我本身的名字。” 或许是注定，这具身体和她的名字一样，注定是她。 少年睁大眼睛，浅蓝色的瞳孔闪烁着漂亮的光芒，他不说话了。 “所以……” 安弥尔放开了他，退后一步站定，转头打量着身处的这间房子，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我们，就住在这里？” 这间房子已经……不太能用破旧来形容了。 屋里只有一大片空地，旁边的泥墙面都裂开了几条痕，在墙角处，还有几处块已经彻底倒下。上面的作为屋顶的草，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黑色干枯的细草飘飘欲坠。 安弥尔不得不惊叹。 杜甫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诗里的茅屋，突然就形象了。 安诺尔呐呐的低下头，“我，我没时间修……” 安弥尔无奈的轻轻叹息，她刚醒来很累，现在只想休息。 但是…… 角落铺着的大片稻草被压得实实的，草根交错叠起，似乎努力想表现出被褥的厚实感。 不过那已经被压久了的显得有些黑黄的颜色，还有扑面而来的潮湿霉味中，混合着一股恶心的怪味，实在不敢向前一步。 安弥尔扭过头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往外走去。 “安弥尔！你要……” “呆着别动。” 安诺尔瞬间站住不动了，惴惴不安的看着少女的身影越走越远。 安弥尔要去山下的村庄。 他们现在暂时居住的地方，应该是在山上。刚才安弥尔跑出来后，看见了下面相互错落的房子。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安诺尔一个少年，要带着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住在远离村庄的山上。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安弥尔走后，安诺尔停在原地表现得十分不安，他双手交握，紧张的不停搓来搓去，几次往门口抬起腿，又停下。 对了……她刚才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安诺尔睁大眼睛，迈起脚往门外跑。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房子门口的泥路上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面容漂亮的少女有着柔软的洁白长发，金色的瞳孔如同阳光一样璀璨，缓步走来的姿态优雅而神圣。 ……嗯，忽略她身后背着的大包裹后。 “安弥尔！” 因为门板已经被安弥尔推倒，所以房子里面的少年立即看到了她，连忙冲出来接过她背后的包裹。 安弥尔顺势扔到他手里，瘦弱的少年被猝不及防重量压得差点倒下，连忙用力抬起。 “这是什么？” “被子，和一些食物。” 安弥尔有些急促的喘着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还好虽然在山上，但是路还算平稳，不然她直接住下面了。 “你去哪找到的……？” “山下村庄的居民送的。” 安诺尔睁大眼睛，诧异又惊讶道，“他们……？” “他们都是善良的人。” 安弥尔浓密的睫毛微垂，嘴角上扬微笑，神情是一种奇异的温柔。 “……” 安诺尔抱着大包裹不说话，半响才小声说了一句，“他们只是……没认出你。” “自然。” 安弥尔脚底在地上磨了磨，将上面粘到的泥土蹭掉。 “谁会将一个说话清晰，气质不凡的少女和一个疯子联想起来呢。” 安诺尔睁大眼睛，“你，你知道了……？” 安弥尔能让村民给她送东西，打探消息那更是轻而易举。 …… “你好，我是修圣者。” 扎着围墙面容憨厚的大婶惊讶的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柔软的白发如同云纱一样漂亮，灿金色瞳孔柔和的注视着眼前之人，微笑的神情圣洁而美丽。 大嫂只觉得心情莫名变得宁和平静起来，还带着一种……自惭形秽的卑微和受惊。 “你有食物吗，能否赠予我一点？” 大嫂恍惚的思绪被猛的惊醒，慌乱的翻起手臂提篮里的东西。 “当，当然！” 她手足无措的将一个小包拿出来，带着小心翼翼又崇敬的神情将整个篮子递给安弥尔。 “您看这些够吗……？” 篮子里装着一篮的食物，有未处理的鱼、熏肉，还有青菜，看起来这位大嫂正好采购完食物，准备回家中。 安弥尔微笑着伸出手，拿过篮子边一包用油叶包起得饼干。 “这些就够了，十分感谢。” “圣洁的光辉永远照耀在你的身上。” 憨厚的大嫂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崇敬的神情越发的深。 旁边已经有好几位村民围过来，站在旁边看着安弥尔说话都不敢大声。 安弥尔转头看向他们，认真又柔和的和每一个人对视着。 “我还需要一床被褥来抵御夜间的风寒，请问……” “我！我家里有！” 一个中年男人立即站了出来，兴奋的回应安弥尔，然后转头兴冲冲的跑回家。 周围的人隐隐有些遗憾懊悔，后悔自己怎么没早说。 “那，那个……” 送安弥尔饼干的大嫂小心翼翼的开口，“请问，您是从哪来的？” 安弥尔浅笑着开口，“我是边镇教堂修习的修圣者，前一段时间，我们教堂收到了这里有不明的混乱魔力源，所以派一队骑士过来查看。” 周围的村民们恍然大悟，看向她的神神情变得崇敬而激动。 安弥尔在下来过程中，经过了一大片麦田，那些田地周围都用粗壮的栏杆围了起来，并且看插入泥土的痕迹颜色来看，时间并不久。 有几处围栏还破烂了，是一种被野兽撕咬破坏过的痕迹。 所以这个村庄，最近应该是突然有小型魔兽来捣乱，所以村民们架起了粗壮的围栏防护。 不过看那些被撕咬的痕迹，看起来效果并不佳。 “天呐！是修圣者！” “是普修爷爷送达我们的求助了吗！” “但是普修爷爷还没回来……哦也是！教堂的骑士们的脚程肯定是比他那把老骨头快！” 在大部分村民们的激动兴奋中，也有人显得冷静一点。 “修圣者大人……请问为何现在只有您一个人？” “来的路上遭遇了中级的魔兽，我们也未曾预料到。”安弥尔垂下浓密的睫羽，无奈的叹息。 “骑士们先护我离开，我便先随着地图先来到此地。” “原来如此……” 旁边的人都被少女的一举一动感染了，都流露出几分无奈和怜惜。 “修圣者大人，您的骑士定会平安无事。” “自然。” 安弥尔仰起脸庞，笑容柔和而圣洁，“辉煌的光明永远照耀在他们身上。” 周围的人们都跟着微笑起来，低下头表示他们的崇敬，再也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修圣者大人，既然如此您先住在村子里吧！” “感谢你的好意，但我需要随时与骑士们取得联系，并且迎接他们。” “这里的魔源混乱，我用魔法过于勉强。” 安弥尔微笑着的注视说话的人，声音轻柔。 “并且我也要开始调查这里魔兽会突然暴躁，魔力源混乱的原因，等骑士们来到后直接解决。” “哦～修圣者大人！” 周围围了一圈的村民们都垂下头，崇敬虔诚的做出祷告的动作。 在他们看来，这位看起来柔弱的修圣者来到这里后只向他们问食物和被褥这微不足道的东西，然后便马不停蹄的想为他们解决魔力源混乱的问题，不愧是教会的修圣者大人！ 安弥尔不再说话，保持着柔和的笑意任他们向自己祷告。 金色的瞳孔缓慢的扫过这些一脸崇敬虔诚的人们，安弥尔嘴角的笑意一瞬间淡下，流露出几分寒意。 但是谁也没有看见，在他们眼中，安静站着少女神圣而美丽，温柔的倾听他们的祷告，如同在注视自己的孩子。 被褥很快就拿来了，安弥尔接过村民整理好的东西，他们又放了一下食物进去，包成一个包裹。 离开前安弥尔不经意问道，“山上有间破旧的房子，不知是谁在里面？” 村民们皆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不满、愤怒的神色。 “在我观察后，那里是魔力混乱之外，那里可以很好的使用魔力。” “在那里的两个人是疯子！” 有人愤怒的嚷嚷出声。 “那个女的就是个疯子！她居然将唯一的圣女像给砸碎了！” “虽然那两个孩子很可怜，但他们的行为不可饶恕！” “那个少年是个正常人，却死死护着那个疯子，他是一个傻子！” “在魔力混乱之外？！果然是他们搞得鬼吗！当初就应该将这对疯子和傻子赶到更远的地方。” 安弥尔看着他们浅笑，“感谢你们的消息。” “修圣者大人您要去那里吗？不如……直接留在村里吧！” “对对，那个疯子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害到大人就不好了！” 他们七嘴八舌的抱怨着那个少年和少女，安弥尔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讲话中明白了所有的消息。 少女安弥尔是个没有智力的疯子，以前经常到村庄里做疯疯癫癫的事。 少年安诺尔为了照顾她，和她一起搬到了远离村庄的山上。 哦真是感人。 安弥尔淡淡笑道。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村民们，安弥尔艰难的走上泥路，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