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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我们说不定就不能再见面了

    危家羲狼吞虎咽,几乎是嚼都不嚼地解决了宵夜。

    云少锋坐在他旁边,本来捧着他的那一小碟肠粉,看着危家羲吃得头也不抬,看得愣了,犹豫了一会儿,把自己手上的也递了过去。

    “嗯?”危家羲这才从吃的中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你不吃吗?”

    云少锋摇了摇头,“你吃吧,看你饿成这样,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

    “怎么了?”危家羲赶紧擦擦嘴巴,坐到他身边去,“不舒服吗?”

    “也没有不舒服,就是今天被你吓了一跳而已。”云少锋耸了耸肩。

    “你还好意思说,我才是被你吓了一跳。”危家羲伸长手臂,搂住了他,“虽然之前也知道你胆子大了,但这次也太大了吧……”

    “怎么看也是你胆子比较大吧,”云少锋扫他一眼,“羲少?坐馆?”

    “……sorry喽,之前没有告诉你。”危家羲有点心虚,“但是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地步。”

    “不管事情变成什么地步,我一直都希望,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云少锋稍微侧过身子,面向他,“这件案子,我从一开始就是当事人之一,以后如果再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再躲开我了,好不好?”

    危家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想拒绝,但面对少锋这么直接的请求,他真的很不想伤他的心。危家羲深深叹了口气,握紧了云少锋的手,“……从明天开始,我们说不定就不能再见面了。”

    云少锋没想到他憋了半天,竟然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当堂愣住。

    “今天的事,明天肯定就会传到那些大佬那里,他们不会允许你再和我来往的。”危家羲倒是显得非常冷静,似乎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局,”当务之急是,要把危家义这个案子先处理好,来日方长——”

    “我明白了。”云少锋轻轻从危家羲身上收回双臂,双手撑在膝头,显得有些沮丧,“我们的身份都很特殊,案子重要是吧?”

    “少锋……”危家羲心痛极了,连忙凑过去,重新牵着他。

    云少锋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少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重要。”危家羲轻声说,“危家义现在虽然暂时被抓了,但他这个人不会这么简单就认输,你现在的处境其实同样危险。我并不是认为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或者我没有能力保护你,我只是……需要做一些事,而且我不想让你看见那样的我。”

    云少锋依然没有回答。

    危家羲有些灰心,将手掌轻轻放在云少锋腿上。云少锋却伸手向他的手掌,没有抬头。危家羲以为他要甩开自己,心里一痛,正打算识趣地抽手离开,却发现自己也被他牵着了。

    “我真的明白。我不介意你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知道,要将一个杀人凶手绳之于法,要将一个社团绳之于法,都是机会转瞬即逝的事情,我们不能冒险。”云少锋缓缓转头看向危家羲,脸上无甚表情,却坚定而无畏,“你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而我则做任何你需要我做的。”

    危家羲深吸一口气,与他十指紧扣,将所有复杂情绪纷纷藏于胸腔之中,再化作看不见的吐息,任它们飘散在空中。

    他觉得自己现在想说三个字,但却不应该说出口。这么多年来,他们的人生都是如何一点一点,牺牲在这些肮脏勾当和不合理的欲望之中的?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最终走向平静和寻常?

    但危家羲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喊了一声:“阿锋。”

    云少锋很快就回去了,危家羲送他下电梯到楼下。临别二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视了一眼。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但默契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因此都没有太过激动。

    危家羲送走他之后,一直在客厅里休息,到了后半夜才打了两通电话,然后出门了。

    一个城市或许真的可以日复一日地彻夜未眠,但也会有休憩之时。危家羲选了一件深色的风衣,将自己稍微裹了起来,在只勉强能照路的夜灯中,一言不发地去了海港桥边。

    杨震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面对这位多年的兄弟,危家羲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歉?叮嘱?寒暄?都不合适,但他却全都想说。

    两人站在海边吹着冷风,沉默许久。杨震一直皱着眉头,被带着咸味的海风刮得皱起鼻子。

    “这么多年兄弟……”杨震远眺着海湾中微弱的船只灯光,“基本上,我都是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危家羲有些感动,但也猜得到他下一句话大概是什么。

    “……这一次我不知道,还该不该信下去。”杨震的双手握在冰凉栏杆上。

    “sorry……”危家羲站在他旁边,轻转过头望着兄弟的侧脸,“但我还是希望你信我。”

    杨震深深叹了口气,过了许久,忽然笑了一声,然后问他:“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那个打劫银行的那个?”

    危家羲听了,也笑了笑,“当然记得,那三天靠你给我收拾烂摊子呢。”

    “好不容易追查到那个嫌犯了,你见人家老婆快生了,竟然陪人家一起守了产科三天三夜,等母女平安了才抓人。还不把原因打个报告,非要一个人蹲着,然后就可以说是自首。”杨震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无故旷工三日,还同嫌犯一起消失,我帮你顶着都赌上自己那份工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危家羲用力地点了几下头,“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你帮我顶着,我全部都很清楚。”

    “所以你这次可不可以告诉我,”杨震回望过去,“你这次其实到底打算怎么做?”

    危家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说起,犹豫了一会儿,只好说:“我讲不清楚,而且……你不知道或许会更好。”

    杨震转过身来,直面向他,表情严肃了一些,“六年前的事,我亲眼见证着的,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和少锋能好好地在一起。我知道你想救他保护他,但没必要又逼自己走这条老路。”

    “并不只是因为少锋……”危家羲显得十分为难,“我知道我们能有直到今天的安全,都要多谢你,所以我才想将事情解决。”

    认识了这么多年,杨震心里也清楚,虽然危家羲这个人容易冲动,但不是无能或不识计划,相反,他总是将所有行动闷在心里,然后就往自己认定了的方向冲到底。多数情况下,他做的都是对的事情,但却总是不愿意考虑代价,尤其是会心疼他的人。

    杨震一时便马上回忆起了六年前的那一幕。危家羲和云少锋,身体只是一墙之隔,曾经紧靠在一起的两颗心,却被迫离得那么远。

    他再叹了口气,拍了拍危家羲的肩膀,“你应该也知道,以我目前的位置,很难再帮你说些什么了。少锋我会尽全力保护好,但红盛和新青的事,只有o记和CIB有权力过问。如果有什么事……我可能未必能很快地支援你。”

    “我明白的,”危家羲的回答也十分真诚,“其实你可以这么信任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阿羲,你要记住,有些事情你真的不需要一个人全部背负,”杨震很认真地看着他,似乎仍然想劝他放弃计划,“我知道以前的事一直都给了你很多压力,但是……我一直相信有更好的办法,而不需要你完全投身进去。”

    “或许确实有其他办法,但这么做是最有效的。”危家羲的眼神飘向了远处,有些苦涩,“大概这就是命中整定吧。”

    “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杨震递给他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一串号码,“我的私人电话,隔一段时间就会换号码,这个是最新的。”

    “多谢你。”危家羲收下了纸条,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我想问你,施高检她……有没有亲生姐妹?”

    “施诗?她有个妹妹,但关系不是很亲近,我也只见过几次。”杨震想了想,“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我在红盛里面见到一个女生,长得跟她有点像,一头绿色头发。”危家羲实话实说。

    杨震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回去问问她。”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杨震就先离开了。危家羲望着兄弟的背影,心中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搞出来这么多麻烦,多半都需要杨震替他善后。但照目前看来,考虑到他之后打算做的一些事情,或许还是别透露太多比较好。

    但这个晚上,危家羲并不只要见杨震一人。

    杨震走后不久,墨超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危家羲看了他一眼,嫌弃地皱起眉头:“怎么你大晚上的也带着副黑超?”

    墨超递给他一杯热咖啡,耸了耸肩,“习惯了。”

    危家羲接过咖啡,但却没有喝,只看着他,“快点说吧,夜麻麻的,冻死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你不是都料到了?一大帮差佬,我就认得o记一两个人,一起杀上去他在江湾路那栋楼,当场断正(抓个正着),他那时候还在从保险箱里往外拿钱,找好船准备走佬了。”墨超语气淡淡地,仿佛这个前任大佬被抓走的事与他无关一般,“江湾路的窝,本来是挺隐蔽的,他连那几个跟了好久年的嫩模都没有带上去过,他妈手头上也没有钥匙。”

    听他这么说,危家羲笑了,十分玩味地看着他,“哦?那不用问,船也是你替他找的了?”

    墨超却一点也不介意,也跟着笑,“羲少,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了,画公仔不用画出肠(话不用说得完全坦白)来嘛。”

    “行,我这个人,是不会过问以前的旧帐的,但是从我接手开始,最好每一件事,都给我规规矩矩地办好,”危家羲凑近了一点,压低音量的话语中透露着轻微的威胁,“不要耍花样。”

    “放心吧,羲少,”墨超点了点头,“消息是你给出去的,而我现在也是跟你的,这一件事牵涉不到其他人。之后有什么料要放给警方的话,我有分寸。”

    危家羲抿了口咖啡,随即也点点头,“有分寸就好。你也应该清楚,我志不在此,搞掂危家义之后,我就会收手。所以如果这段时期,你可以证明自己给我看……以后说不定有很多便宜可以留给你。”

    墨超夸张地挑了挑眉,“哇,羲少,这可是个很大诱惑,你不怕我转头就去危二叔说?”

    “你去和二叔说,他最多就找另外一个人来坐我的位置,可是如果你帮我……”危家羲没把话说完,将喝完的咖啡杯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剩下墨超一人站着。

    后半句话,墨超心里清楚。如果自己帮他,或许他就有机会坐危家羲的位置。

    ……危家羲啊危家羲,你到底同时打着多少个算盘?

    在危家羲看不见的地方,墨超疲惫地叹了口气,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