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惶

    修长的指间出现淡淡的金色光芒，温暖地抚慰着残破的皮肉和折断的肢体。骨骼在拼接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最后完全痊愈成毫无损伤的初始样子。伊森收拢手指，松了一口气，靠到一旁的伊格莱身上。

    被治愈的雌虫想起身感谢，伊森没有接受，他站起身，浅浅地对这名雌虫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训练场。

    “哥哥，我能不能再呆一会。”伊格莱睁大眼睛，渴望地拉着伊森的袖子。他喜欢看战虫们相互争斗的样子，看他们挥舞拳头，贲起肌肉，把对方摔倒在地上发出巨响，坚硬的骨甲在金属的地面上刻下凹痕。挥舞的翅翼凌冽着暗锋，金属色的利爪在空中留下残影，伊格莱渴望像他们一样战斗，然而他甚至无法让自己长久的持有一把武器，只能黯然坐在屏障外过过眼瘾。

    而这热血的场面，在伊森看来，只不过是未成年崽子们的游戏。远在伊格莱出生之前，他就见过母巢上空的一场厮杀。贾卡先后宠幸两位相互仇视雄虫并生下了他们的子嗣，为了保证蛋不被破坏，贾卡将蛋保留在自己的宫殿。但这对相互仇视的兄弟都希望光辉的主母能让他们杀掉对方的蛋，公正的贾卡坐在四射的光芒中，让他们依次派出自己的战虫进行决斗，输掉的雄虫可以选择留下蛋或者留下自己的生命，之后被抛弃的那个会和战败的战虫一起被贾卡亲手杀死。

    缠斗的法术在神庙上空相互撞击，发出耀眼的光辉。滚烫的鲜血在半空飘洒，沾污了孵架上的蛋壳。战虫们挥动长尾、镰肢、翅翼和毒针，在神庙上空以极快的速度飞翔，闪避或攻击着对方。撕碎的肢体纷纷坠落，雄虫们为自己的战虫治愈或者加持，直到他胜利或者凋亡。这是鲜血与生命的舞蹈，贾卡无情的双眼垂视着自己的孩子，毫不留情地抛下弱者，让他们掩埋在时间的灰烬中。

    现在这些这些又算什么呢？一次进化完成的战虫们甚至算不上成年，他们还需要制造一个坚固的外壳来保护自己。伊森曾目睹艾文王朝时代贾卡帝国的盛世，它与兴盛的穆拉的帝国一起扩张着虫族的领土，将它延伸至黑暗的临界。新生的苏拉在两位姐姐的庇护下成长，而满怀理想的娲则选择了另一条进化的道路。辉煌的时代已经过去，只留下他独自在没有主母的世界里支撑。

    一定是自己太过脆弱，伊森失落地想，他不如自己的那些兄弟，破壳时就和战虫们一样魁梧，为什么贾卡会选择他的帕帕？他看向伊格莱，这位年幼的弟弟也不是哥哥们那样的体型，他如何征服自己的战虫？如果战虫孱弱，伊格莱……会不会被主母厌弃？

    伊森再次想起杰勒德说的，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主母的事实。他垂下眼掩饰着自己的表情，“可以，我去看台上等你。”

    因为伊森最近都没有宠幸任何雌虫，因此今天伴随的雌虫换成了第五军团的瓦希姆和瓦希德兄弟，两位雌虫都是金发，很可能是因为伊森与沙维尔交流更多的缘故。伊森坐在看台冰冷坚硬的阶梯上，拒绝了瓦西姆拿来的坐垫。伊格莱兴奋地在屏障外看着，和身边的雌虫们热闹地打成一片。

    “揍他！”

    “对，就是这样，切他脑袋！”

    俊秀的雄子挥舞着手臂，拍着大腿，和身边的军雌们一起大声喝彩，完全没有一个雄虫应有的优雅。他身边的瓦希德不得不张开手臂护着这位年幼的殿下——虽然他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雄子的身材，在他看来——避免他被身边热情的雌虫挤到。

    冷淡却惹虫怜惜的伊森殿下和热情可爱的伊格莱殿下形成鲜明的对比，雌虫们虽然更喜欢伊森的长相，但他如高高悬崖上的花朵一般不可亵渎，曾经被虐待的传闻也在士兵中流传，大家都怕自己不小心触怒了这位殿下。但热情的伊格莱殿下喜爱格斗，喜欢拉着雌虫尝试机甲，喜欢在维护舱看工兵们如何修理光线武器。他有爽朗的笑声和无尽的好奇心，从不吝啬自己清冽花香味道的信息素，开很快就获得了军雌们的喜爱，和他们打成一片。

    “您似乎并不喜欢呆在这里。”

    微苦的味道从身后传来，伊森捏紧了手指，早上醒来时，他向自己的主母贾卡祈祷，希望能遇到这位雌虫首领，而这一次主母眷顾了他。伊森想投入身后的怀抱，即使这位雌虫明确地拒绝追随自己。

    他甚至能猜中自己的想法，伊森抿住嘴唇，忍耐着内心的雀跃。紧绷的下颚形成不自然的角度。身旁的瓦希姆察觉到殿下似乎在抵触怀亚特军团长，向他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战虫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还是崽子。”而自己对孱弱的崽子没有兴趣。伊森的嗓音像在唱歌，婉转地发出古语优雅的元音。他的声音被翻译器温柔而虚假的合成音所破坏，怀亚特皱了皱眉头，决定自己要学一学这门已经失去活力的语言，至少让殿下能完整而不被打断地说完话。

    “我能坐在这里吗？”怀亚特对伊森的话产生了兴趣，黑发的雄子点点头，让开一点地方，让怀亚特可以坐下。军团长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挠了挠头发又戴了上去，更多微苦的香味散发出来，让身边冷淡的雄子侧过脸，深吸一口气偷偷地呼吸着。

    “不知道殿下说的战虫是怎样的，”怀亚特看着屏障里极力在殿下们面前表现的雌虫，这里都是他手下的精锐或者高等军官。沙维尔说殿下对训练场感兴趣，他便清理了一个单独的训练场出来，毕竟观赏雌虫的角斗并不算一个过时的传统。伊格莱殿下很喜欢，这很好，也许他会在里面挑选几个雌虫。但伊森殿下竟然完全不为所动，这让怀亚特有点担心伊森殿下之前的遭遇使他对雌虫们感到失望。因为他的雌子沙维尔很明确地告诉自己，伊森殿下每天都在和自己的弟弟有亲密的举动，这说明他并不是没有需要，只是无法对雌虫们产生信任，而他身为第五军团的军团长，有责任为自己的部下们解决这个问题。

    “他应该……比他们高。”伊森微微躲过脸，有些不自在。他感到困窘，自己并不是一个强大的雄虫，便不应该在这位战虫面前去挑剔，更何况自己已经有了追随的雌虫的情况下，理应和这位不愿追随自己的领袖保持距离。

    “然后呢，高很多吗？”怀亚特前倾了身体，手肘支撑在膝盖上，转过头去聆听这位漂亮的黑发殿下的话。他看起来冷淡又局促，淡淡的眸子回避了自己的视线，挺得笔直的背和微微扬起的下颌看起来相当的高傲，如果不是话语轻柔的发音，很容易让对方感觉到自己被拒绝。

    “我听说过一些传闻，但没有实际见到过，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怀亚特想了想，讲起雌父曾经和自己讲过的一些故事，譬如光芒万丈的塞琉姆，他发出一道光的洪流，将异虫领主和他开辟的空间缺口全部化为灰烬。高大的塞琉姆有一身金色的骨甲和一对印满符文的骨翼，在飞行时甚至有隐隐的流光尾随。

    黑发的殿下勾起了嘴角，浅色的眸子弯成好看的弧度。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浅笑，就让“身经百战”的怀亚特心里漏了几拍——以大多数雌虫都找不到匹配对象的情况来讲，能正式的婚配并生下获得足够浇灌的雌子已经非常配得上这个形容词。伊森殿下身上带有一种神秘而忧郁的气质，如果不是他的冷淡，没有任何一个雌虫能拒绝殿下的要求。

    “那是伊格莱的帕帕，不是战虫。”伊森笑起来，之后意识到自己的逾越，转过脸约束了自己的表情，“塞琉姆是贾卡最亲近的雄子之一，也是最不惧怕挑战的雄子…”伊森的眼神飘向伊格莱，而怀亚特和一旁的瓦希姆都吃惊于这个事实，“竟然是雄虫……”

    伊森点点头，仔细回忆说，“塞琉姆并不高大，但他的虫体会比第一次进化的雌虫要大一点，但那也不是战虫。”伊森咬住嘴唇，他所说的战虫，是二次进化完成的虫体，他应该有饱满的肌肉，旺盛的斗志和足够完美的技巧，它比机甲更加高大，应该还有至少两对有力的翅翼可以承托他的雄主。也许，也许还应该有一个柔软的虫腹……伊森总觉得在雌虫们面前，特别是在这位首领面前描述这些让他羞愧，因为即使只是想一想，他都觉得脸上有些热。

    他需要一个战虫，真正的，强大的战虫来满足自己。刻在骨血里的本能在驱使伊森寻找、引诱、征服这个强者，否则他的灵魂将永不会安宁。自己孱弱的身体甚至因为想象它而有了反应，真是羞耻，伊森自责地想，他做不了一个强大的雄子，现在甚至连维持一点体面都做不到了。

    “抱歉，我想回去了。”伊森刷地站起身，迈开腿就要跨过台阶，却被自己的慌张绊倒。怀亚特伸手拦了一下，撑住了伊森的腰，而眼明手快的瓦希姆拉住了伊森的手不至于让他跌到地上。掌心是滚烫的体温，有什么东西在裤子里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面对着伊森的怀亚特甚至可以闻到一丝烧灼的味道。它只有那么一丝，却让怀亚特的身体立刻热了起来。眼前的雄子很明显地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他看了一眼沉浸在兴奋与快乐中的伊格莱，惊惶地站直了身体，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舰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