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春机勃发
除夕夜，收拾一新的蒋公馆灯火通明，挂上了喜气的大红灯笼和年节装饰，洋溢着新年气息。这是林正文与蒋奉杰夫妻一同欢庆的第一个年，也是他离开林家以来第一次感受家族团聚的年味。他今夜难得不再是平日里穿惯的灰白马褂，而是换上了前阵子林玉晗为他定制的新衣，里面是储色夹棉长衫，外套墨绿色缎面马褂，下配炭灰色西裤，深色袜子和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齐整短发梳向后方，显得整个人格外精神富贵。 吴山一看到他，就由衷赞叹：“咱家的亲家公真是风采卓越，督军和太太都是有福之人。” 林正文闻言，微微一笑，在吴管家的引导下步入餐厅。 蒋公馆如今人口简单，不算肚子里的，主家一共也就三口，对着一桌盛宴未免冷清。蒋奉杰就邀了吴山和刘妈等几个在蒋家待的年头久的忠仆同坐一桌，其他佣人单开一桌。一顿饭吃得言笑晏晏，主仆尽欢。 唯一遗憾是蒋奉杰精心准备的好酒却没人陪他共饮。 他本来想与林正文同喝。这酒是他一同僚送的，入口绵柔，滋味甘醇，后劲悠长，不是那种很冲的烈性酒。平素他那帮军中弟兄都觉着喝着没劲，差点意思，他也就一直放着没喝。昨天吴管家来问他年夜饭喝什么酒时，他一下子就想起这酒，下意识觉得很适合林正文，就拿了出来。谁知，他刚在林正文面前摆下酒杯，就被林玉晗一手没收了：“爹他身子不好，正喝着药呢，医生说必须戒酒。”随后又瞪他一眼：“奉杰你也是，伤还没全好呢，喝什么酒！跟药性冲突了可怎么好！” 蒋奉杰不乐意：“无酒不成宴。大过年的，谁还不能少喝两口了。不喝酒哪有年味！” “不、行！”林玉晗拿出了少有的强势，十分坚持。“吴叔，你快把他俩的酒杯拿下去。” 吴山觉得林玉晗说得有道理，配合着收走了酒杯，笑着劝他。“督军，您就忍一忍吧。” 蒋奉杰寡不敌众，只得怏怏地放下酒瓶。 林正文看得好笑，看着他们相处融洽，嘴角上扬着。突然，他身子僵了一下，见无人留意自己，抬手悄悄贴到腹上。片刻后，一只小小的脚“咚”一下踹到腹上，扭了扭，“咚”又一下。 孩子在动了啊。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正文这么开心呢？有什么乐事，同我们说说。”蒋奉杰最先看到林正文面上的笑容，不经意就问出话来。 “……嗯？”林正文正沉浸在胎动带来的奇妙乐趣中，反应了一下，明白过来，“啊，我看你们这样热热闹闹，觉得开心。”林正文笑眯眯地说着，连眼角都带着温柔的喜悦。 林玉晗也有些感慨：“说起来，我出嫁之后，爹身边一定很冷清吧。” “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冷清。不过看着你们热闹也觉得很有意思。” “玉晗，你我以茶代酒，一同敬爹一杯吧。”蒋奉杰举杯与林正文碰了碰，一口饮下。旁边吴山等人也依次上来敬茶，宴席气氛又重新欢闹起来。 ＊＊＊＊＊＊＊＊＊＊＊＊＊＊＊ 年夜之后进入正月，新春来临，天气日渐转暖，林正文的肚子也一天天快速膨大了起来。 他如今坐下时，肚子已十分明显，只比林玉晗假扮的肚子略小一些。行动间也增加了负担，特别是上下楼时，总要扶住栏杆，小心慢走。好在男子到这个年纪大多会发身，肚圆腰粗的也不在少数，虽说与林正文颀长清瘦的身材有些不搭，倒也没有人疑心。 正月十五之后，蒋奉杰销假上班，人也重新忙碌起来。暖房那头，林正文担心叫人看出身形，加上天气也转暖了，就借口要静心作画，重新回到自己房间，甚少出入。 “玉晗，你让我出去住吧。”林正文看着俯身贴在他肚子上听着胎动的女儿，忍不住开口劝说。“再过一阵子，这个肚子就要藏不住了。” “爹在这住的不好吗？” “那倒不是。但是我怕叫人看出来，对你和奉杰的影响不好。” “再过一阵子吧。”林玉晗沉吟道，“我打算跟您一起出去，把孩子生完再回来。地方早都准备好了，但是这个借口却要有个合适的由头。” “你跟我一起走？！”林正文惊诧，“这样不好。你的肚子蒋家上下都在盯着，怎么会放心让你出去生。反倒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只要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离开，也不会有人留意。” 但是林玉晗并不放心让她爹一个人在外面住。她犹豫道，“再等等吧，我再想想。” “得快点，拖不了多久了。” “嗯，知道。” 一番纠结后，林玉晗到底还是松了口，决定让林正文先出去住，等后面寻到机会，她再去找他。 ＊＊＊＊＊＊＊＊＊＊＊＊＊ 二月十五花神节这天，天气格外晴朗。蒋奉杰去了军署后，林玉晗也一早就出了门。她与平日交好的白家太太约好，去城外大慈庵拜佛还愿，住两天才回。刘妈等几个得力的佣人都跟着一起去了。吴管家前些天去了秦城老宅，人还在返回的路上。于是，整个蒋公馆里除了厨房的佣人和护院的守卫，一时间竟只剩下林正文自己。 难得的清净让林正文放松不少。这阵子因为肚子大起来，他常要缠起肚腹，坐卧行止都绷紧了弦，小心翼翼，生怕露出端倪。今天倒是不用太过担心了。 如往常一般，读书、作画，饭点时厨房佣人端了饭过来，他在房里用过饭后，索性松了腹带，躺在摇椅上惬意地摸着肚子。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喧声：“太太！！太太！！吴管家，吴管家！！人呢？！” 林正文本不欲理会，他在蒋公馆毕竟不是主家，却听声音渐渐走近。 “有人在家吗？谁能出来帮把手！”似乎是蒋奉杰身边那个年轻小亲卫的声音。 犹豫片刻，林正文还是披了衣服，起身开门。“怎么了？”他里面穿着青黑色宽松睡衣，外面披着件宽松大衣，倒也不怎么显身型。 “啊，先生！”小亲卫见他出现，眼前一亮。“您知道太太他们去哪儿了吗？督军喝醉了，没人能照应……” “太太他们今天外出了，吴管家去了秦城还没回来。” 亲卫闻言十分焦急，双手不住搓动着：“这可怎么办？军署临时有事，我得马上回去。” “……”纠结了下，林正文还是无奈道：“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吧。” 亲卫闻言大喜，忙不迭与他一同下了楼。“先生，太感谢了！！” 一楼大厅的沙发上，躺着人事不省的蒋奉杰。果然醉得很厉害。副官立在一旁，刚倒了水，想给蒋奉杰喝。 “怎么喝这么多。” 听林正文问，副官也很气愤：“今天来的是其他几个派系的大佬，还有我们这边几个经常倚老卖老，看不惯督军的老家伙，逮着空子了，自然把我们督军往死里灌。” “他这样子也动不了，你俩帮我把他抬回房间吧。” 副官和护卫没有异议，两个青壮小伙顺利把蒋奉杰搬到床上，又帮着给他脱了鞋袜和外套。林正文暗自小心，扶着肚子，跟在他俩后面，生怕醉酒之人一时失控，冲撞了自己。好在蒋奉杰并不似大多酒醉之人的胡搅蛮缠，一路沉默，行为举止也十分顺从，由着副官和亲卫搬弄自己。 不大会儿，人安顿好了，副官和亲卫随后告辞，赶去军署。 房间里就剩下林正文和昏睡的蒋奉杰。 酒精的作用下，蒋奉杰有些燥热，额头发丝湿透了一层，衣服也粘黏在身上，被自己无意识地拨弄着。 林正文扶着腰看了一会儿，到底去盥洗室打了盆水出来，打算给蒋奉杰擦洗一下。 蒋奉杰酒品算是很好了，醉酒也并不发疯，只是沉默昏睡。温热的毛巾擦在他脸上，就见他眉间紧皱的折痕松了松。其实蒋奉杰的五官不是很精致，并不像南方男子的俊秀，反而更像北方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时很有一股凶劲，但是却极有男人味。毛巾擦过他英气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滑过薄唇，落到脖颈。那里有一颗性感的凸起。 林正文回过神来，有一丝慌乱，手下力度也重了几分，草草给蒋奉杰擦了擦脖子。 突然，一只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四目相对，万物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