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上午
/1/ 龚俊踩着上课铃踏进教室，看到的却是各位同学大包小包地站着聊天，并非以往准备上课的样子。 “哲瀚！”一眼便看到人群中坐着看书的张哲瀚，龚俊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提着包快步走去。 张哲瀚抬头看到来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出现了笑容：“终于舍得来学校了？” “哎，家里事情有点多。”龚俊随意带过这个话题，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环顾周围明显比平时兴奋的同学，问道，“今天不用上课吗？” “开学时延迟的军训从今天开始。”张哲瀚挑眉，语气带笑。 “嗯？”没让张哲瀚失望，龚俊脸上果然出现了茫然，似乎是没反应过来。 “对，维持一周。”瞥了一眼龚俊那看起来就没装什么的书包，张哲瀚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怎么没人告诉我！”龚俊倏地起身，有些焦急，“我去跟老师说，我什么都没带。” “急什么。”张哲瀚笑着抓住龚俊的手腕，将他扯回座位，“我给你带了衣服。” 张哲瀚拍了拍桌上的运动提包，语气有些得意：“我就知道你肯定什么都没带，提前给你准备了。” 看着张哲瀚一脸嘚瑟，龚俊失笑，还是忍不住呛了一句：“就你这包，这么小，诓我呢？”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几眼周围女同学的行李箱。 “又不是女生，要那么多衣服干嘛。”将手里的书放进龚俊的书包，张哲瀚顺势背起了包，“走啦，看看要坐什么车。” 张哲瀚熟稔的动作，让龚俊莫名开心，他笑着提起张哲瀚的包，低头问道：“那内裤……” “当然是新的啊。”张哲瀚侧头看了一眼龚俊，言语尽是诧异，“你还想用我穿过的？” “啊？”闻言龚俊有些尴尬，右手摸了摸后脑勺，讪笑道，“不是，我就问问。” 发现龚俊完全袒露心思的肢体语言，张哲瀚忍不住笑出声，看向龚俊的目光都带着笑意。 窗外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洒在龚俊脸上，有些暖，又有些炽热。他抿唇，敛下看着张哲瀚的视线，微微偏开了脑袋，几缕阳光便落到了地上。 “走吧，快点跟上。” 才发现周围的同学都走得没影了，张哲瀚拽着龚俊的手腕跑起来。 没有任何思考，龚俊下意识将提包换到右手，左手任由张哲瀚握着。 /2/ 学校分配的是每个班一辆车，塞下四十位学生极其行李已是极限。车厢里人挤人，好像罐头里的沙丁鱼，没有一丝缝隙。 此时正值夏季，拥挤的车厢宛如蒸笼，早已汗流浃背的张哲瀚蹲在角落，被身旁的同学挤着站不起身，他身上的汗味熏得张哲瀚如坐针毡。 这时有人把压着他的同学拉开了，张哲瀚抬头一看，是龚俊。 “我帮他们扛完行李，回头一看发现你人没了。”龚俊蹲下，面色无语，一边说话一边将旁边的同学隔开，“从车门被挤到这里，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张哲瀚呼出一口气，扯起衣领擦去鼻尖上的汗，郁闷道：“别说了，”说着瞟了一眼之前压着他的那位同学，凑到龚俊耳边低声说道，“我差点被那人挤成壁虎。” 龚俊被他这个小动作逗笑，刚想接话，车子突然一个急转，龚俊重心不稳，直接扑到了张哲瀚身上。张哲瀚下意识地接着他，双手握住了龚俊的腰。 吵闹的车厢仿佛突然变得安静，张哲瀚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陡然漏跳一拍，又变得急促。 隔着单薄的夏季校服，龚俊感受到了腰上手掌的炙热，以及对方灼人的体温。 “起来，热死了。”张哲瀚捏着龚俊的腰，言语急切。 龚俊双手扶撑着车壁，将自己推离张哲瀚几分，语气有些委屈：“起不来……有人压着我。” 闻言张哲瀚才发现龚俊身后有个男同学手压着龚俊的背，将他当做了扶手。 张哲瀚皱眉，看向那人。 对上张哲瀚的视线，男同学先是疑惑，待他察觉到这视线的含义，尴尬地笑笑，挪开了手。 “太难受了。”脱离了同学的魔爪，龚俊直起身子，尽力与张哲瀚保持个人距离。 张哲瀚不动声色地将手收回，抹了一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接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好像不怎么出汗。” 龚俊“嗯”了一声算作认同，摸了摸耳垂，低着头掏出口袋的糖递给张哲瀚，问道：“薄荷糖，你要吗？” “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张哲瀚转开包装纸，将糖丢进嘴里。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么。”龚俊笑着解释一句，话锋一转，接上之前的话题，“看起来你很容易出汗，校服都湿了。” 玩着糖果的嘴唇一顿，想到之前倒在身上的龚俊，张哲瀚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僵硬：“有汗味？” “没有没有，没有异味。” 发现张哲瀚的尴尬，龚俊连忙解释，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无意识地刮了刮鼻尖，小声说道：“倒是有点好闻，像洗衣皂的味道。” 张哲瀚“哦”了一声，低下头，又玩起嘴里的糖。 听不出张哲瀚的情绪，龚俊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能生硬地说一句“应该快到了”来试图拯救这个冷场的氛围。 话音刚落，车就停了。 /3/ 环视寝室一圈，龚俊止不住皱眉。 这个寝室有二十多个床位，左右各十二个，说是床，其实只是一块板子摆在地上，中间有几张小课桌拼成的大桌子，用来放洗漱用具等生活用品，除此之外，只有一室灰尘。 周围同学陆陆续续找好了床位，龚俊看着身边同样蹙眉的张哲瀚问道：“睡哪？” 张哲瀚拎着包径直向左边最里面的位置走去，这个床位有一面靠墙，让他心里舒服些。 毫无悬念，龚俊选了隔壁的位置。 拿过行李，张哲瀚开始整理床位。当他将席子和薄毯拿出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对龚俊说道：“我好像只拿了一床席子……” 龚俊直视那光溜溜的床板，想象自己躺在上面，露出一个有些滑稽的笑：“所以，我要这么睡五天？” 察觉到龚俊言语里的几丝无奈，张哲瀚忍俊不禁。 “那你睡席子，我铺毯子就行。” “不，我铺毯子，你睡席子。” 龚俊拦住张哲瀚准备铺床的手，顺势将席子接过，铺在张哲瀚位置上。 “这天太热了，你肯定受不了。”龚俊边整理两个床位边道。 明白龚俊的言下之意，张哲瀚也不再坚持，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喝了一口，随意问道：“你经常做家务？” “嗯，我妈妈经常让我干活，很多时候要还要煮饭。”龚俊笑了笑又道，“这几天我不在家，他们要自己做了。” “那你还挺贤惠啊。”张哲瀚调笑一句，将水递给熟练清理着周围灰尘和垃圾的龚俊。 龚俊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已经喝了三分之一的水瓶，抿着唇用右手圈着瓶口将剩下的水全部灌进了嘴里。 眼前人仰着头，细小的汗珠附着颈子，喉结随着水涌入食道而上下滚动着，落入张哲瀚眼里全是无言的性感。 目光不由自主地一寸一寸向上移，最终停在龚俊脸上。 龚俊心里正想着这瓶水是张哲瀚喝过的，自己就这么喝了是不是有些不妥，余光便瞟到张哲瀚看着自己。 对视线敏感的龚俊下意识地偏头看向张哲瀚，便猝不及防地撞入他那眉眼噙笑的柔和。 一瞬间无法辨识那目光的含义，龚俊忘记了吞咽。 “咳……咳咳！” “嗯？”张哲瀚回过神，急忙掏出纸巾递给龚俊，“怎么突然呛着了？” 龚俊接过纸巾，撇开视线捂着口鼻低咳：“咳，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嗯……我还没给家里人说要军训。” “哦，那等会给家里打个电话呗。”顿了顿，张哲瀚又问道，“你有手机吗？” “有啊，今年春节刚买的。”说着龚俊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款蓝色的滑盖手机。 张哲瀚看着那部手机，挑了挑眉，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红色的诺基亚5200，和龚俊是同款。 龚俊乐了，露出整齐的八颗白牙笑道：“好巧啊，你也是5200，那你的电池能给我用了，我之前还担心手机没电呢。” 没想到龚俊只关心备用电池的事，张哲瀚无语地舔了舔后槽牙。看着龚俊清亮的黑眸，张哲瀚最终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转身向室外走去：“走吧，该吃午餐了。” “好。” 龚俊答应一声，路过垃圾桶时想把手里的空瓶丢掉，但似乎是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顿。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瓶口，龚俊又把空瓶插回书包的侧袋。 “反正也没带水瓶，就用你喝水吧。”龚俊对这个决定很满意，暗自点了点头。 回头看到张哲瀚已经走到了走廊，龚俊快步起身追了上去。 “哲瀚！等等我啊。” /4/ 刚进食堂大门，张哲瀚远远就看见每个桌子上有三个大器皿，他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走近一看，三个器皿一个是装满了饭的铁盆，另一个是清汤满得都快溢出来的铁桶，最后一个——是什么菜都搅在一起的大锅。 “这也太……豪放了。”龚俊默默吐槽一句，不想承认他失去了食欲。 张哲瀚扫一圈周围，发现同学们大部分面带嫌弃低声讨论着。 “这都什么啊，能吃吗？” “这汤该不会是洗锅水吧？” “啊……别说了，想想就受不了。” 龚俊盯着那桶汤，想象着自己啜了一口。 “……”龚俊搓了搓手，挪开了视线。 张哲瀚同样盯着那看不出菜品的大锅，没敢想象自己动筷。 “还好我带了方便面。” “要不我们去小卖部买吃的吧？” 周围的同学仍在议论着，这时一位教官拿着喇叭冲学生们喊道：“不想吃的就自己去找吃的，有本事五天都不踏进食堂！” 教官这一番话引起诸多不满，一些学生一边愤然说着“不吃就不吃”“不会再进食堂”等气话，一边离开食堂。 龚俊用手肘碰了碰张哲瀚，问道：“怎么说？” 张哲瀚环视所剩无几的学生，反问道：“你说呢？” “今天先吃点别的，我需要时间接受……”龚俊顿了顿，扫了一眼教官以及桌上的午饭，接着道，“……这一切。” 张哲瀚被龚俊一脸“我无辜受累”的表情逗笑了，他扯着龚俊的手腕走出食堂，笑道：“你是不是好委屈。” 龚俊余光偷瞟一眼握着自己手腕的手，舔舔嘴唇说道：“本来就是啊，我原本放学了就能回家吃点好的，现在被关在这里看看吃的都是些啥哈。” 想起那些饭菜，龚俊不免哀嚎：“这才第一天啊。” 拉着龚俊往人流走动的方向去，张哲瀚笑着说：“说不定那些菜只是卖相不好，实际上还是能吃的。” “所以我需要时间接受这个可能。”说着龚俊反手握住张哲瀚，大步走向小卖部，“快，人这么多，别等会吃的都被抢光了。” 张哲瀚跟在龚俊身后，视线停在握着自己手腕的大掌上。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龚俊的手也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