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升灵仪式（下）

    “维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有这么大的喜事我本来应该好好恭喜你的……可我就是……高兴不起来……你们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是维利……我舍不得你！”苏安十边说边啜泣，最后竟然有些泣不成声。

    一时间维利内心的柔软又被触动了，他看不得苏安十哭泣捉急，理解苏安十的难过伤心，但是升灵并不是分别，只是暂时的分离，维利相信终有一日他们会在天国再会，苏安十只是没有看透这尘世贪痴的虚妄会比他晚来一些罢了，于是走了过去环住了苏安十的肩头，轻语安慰，“别难过，我不是离开，只是回归神国，别害怕，我们在这世界上总有自己要一个人面对的事，总有一个人要走的路。”

    “苏安十，我会变成天使在天上一直照看着你，总有一天，我们会在天上重聚，答应我，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嘛？”维利轻轻的抚摸苏安十，替他抹掉了眼泪，轻柔的安慰。

    “可是……你和我约定好了，要送我回家的……我不想要你走……维利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有话想说……”苏安十听完却更加颤抖起来，想说的话堵在心里，更加的难受。

    苏安十，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最后一咬牙，他还是抓住了维利的肩膀，说出来那句惊世骇俗的话语，“维利，我爱你……”

    维利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沉闷，皱起了眉头。

    “苏安十，收回你的话。”维利嘴唇颤抖了一下，心脏剧烈的抖动，“不可以……你不可以说出如此逆叛的话。”

    只有被恶魔蒙蔽的人才会对同为男子说出求爱的话，这句话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苏安十嘴里说出，维利赶紧捂住了苏安十的嘴巴，十分震惊心痛的看着他，难道苏安十被恶魔的影响没有根除吗？难道还有恶魔潜藏在他的身上吗？

    “清醒一点，是魔种对你的影响还没有消除吗？”维利紧张的检查起苏安十的灵体，将一股圣力渡入他的体内，试图找寻那潜藏深邃的恶魔痕迹，不应该的，他已经为苏安十举行过圣洗，魔种的影响不应该会保留才对！

    “维利，我没有受魔种影响！”苏安十顿时怒了，他拍开了维利的手臂，愤怒的把他推到了一边，苦笑着勾起嘴角，“从我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这不是恶魔作祟，我知道我在干什么，我也清楚这就是我的想法，我不会收回这句话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想说，维利，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

    “维利……那你呢？你可曾对我有一点感情？”苏安十离魂一样听见自己质问到。

    维利惊讶的看着苏安十，一时间吃惊的没法说话，他将苏安十当做朋友，当做弟弟，甚至当做徒弟，唯独不敢把他当做恋人，苏安十可以把他当做朋友，哥哥，师长，唯独也不可以把他当做爱人。

    爱是无私的，神明应许的大爱才是真正的爱，人与人之间的私情小爱，是祸患的根源，维利不止一次看过不应相爱的人相爱，落得不幸的下场，这种事情太多了，恶魔更是喜欢以此引诱人们相杀，所以神教导人不要贪图沉迷一时的欢愉情爱，保持清醒，不被诱惑。

    痴迷不悟亦是一大罪过，他们修行，就是要摆脱所有愚行，祛除心中的恶魔。

    但是苏安十……唯独苏安十……维利不想狠狠地训斥他，不想伤害他。

    “我……”虽然心里想了很多，但到维利张开的口的时候，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维利的心里闷塞起来，看着苏安十单薄的肩膀，心脏几乎骤停剧痛起来，此生他几乎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负罪感，让他几乎差点动摇。

    他是不是对苏安十太过分了……维利这样询问自己。

    不，维利，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孩子，分不清爱与恋慕的关系，他只是走错了路，你应该教育他，指正他，这是一条歧路，快点停下，快点回头！

    最终，维利还是放下了伸出的手，制止了自己。

    他只听见自己并没有回答苏安十的问题，而是开口反问，“升灵仪式……你会来的吧……”

    听到这句话，苏安十再度颤抖了一下，身形像彻底被压垮的稻草一样蜷缩起来。

    自嘲了一下，苏安十看着地面，一切确实只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他朝维利扯出一个难堪的微笑，心如死灰的笑到，“对不起，请把我今晚的话忘掉吧，就当我没来过。”

    他真蠢，他在期待什么呢，难道维利会因此放弃成为圣徒吗，就算维利动摇，维利以后又怎么自处呢，他真是可笑至极。

    然后转身，没等维利劝阻，苏安十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安十把自己锁在了房间，滴水未进，他就像死了一样靠在窗边，阴郁的看着楼下人来人往交接的骑士和圣职人员。

    与苏安十的死气沉沉相反，他们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浑身散发着喜悦。

    维利两天前就走了，他需要提前三天进入圣佛朗大教堂，开始斋戒沐浴，静心祈祷，隔绝尘世。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今天之后就没有了维利，从今往后，书中只会多出一个叫维利的圣徒，天上只会多出一只叫天使的维利。

    成为天使维利就会爱他了吗？天使可以爱人吗？

    苏安十不敢问，天使从不下界所以也没有人能回答，但是答案似乎是清晰明了的，一下下的鞭挞他的心。

    还有几个小时，就剩几个小时了，苏安十看着远处圣佛朗教堂的大钟，一想到维利就在那里顿时更加痛苦了，还有什么能比现在绝望煎熬。

    苏安十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疼的他不可承受起来。

    他不想去圣佛朗教堂，他无法眼看着维利升灵，苏安十颤抖着缩成一团，所有人都喜笑颜开的向着教堂聚拢，妄图一睹圣迹，只有他想在这里就这样死去。

    痛苦之中他甚至产生了幻觉，仿佛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让他在噩梦中昏迷过去。

    钟声，即使苏安十在不情愿，圣佛朗教堂轰鸣的钟声还是响彻了王都上空，天边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照亮了整个圣佛朗教堂，把它染的那么神圣。

    升灵仪式开始了……

    维利？！

    苏安十顿时被这钟声惊醒了……

    一切都不是幻觉，维利要升灵了……

    恐惧彻底在苏安十心底爆发，不要命的一样，苏安十突然冲出了卧室，冲上了大街，他狂奔着，挤开人群，不断的在人浪中抗争。

    苏安十不记得自己撞翻了几个小摊，不记得自己推倒了几个路人，在无数人的咒骂中，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人的身影……

    维利……

    不要走……

    求求你……

    最终，圣佛朗教堂前，苏安十硬是拿出了维利塞给他的凭证，冲破了守卫的阻拦，冲进了教堂内部，在无数神职人员和贵族震惊的眼神中冲向了升灵的内廷。

    不远处，维利背对着他的身影仿佛已经触手可及，那雪白的长发飘散，映入他的瞳孔，让他的视线里再无他人。

    “维利！”苏安十猛的怒吼。

    然而，他还是来晚了，升灵仪式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圣光已经开始收回，载着圣徒们的灵魂飞向了远方，只余清澈悦耳却带着难以抗拒的天使圣唱回荡在整个圣厅，神圣不容人侵犯。

    巨大的神圣威压压苏安十再难向前一步。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洁白的羽毛伴着圣光从天空落下，纷纷落在圣徒身上。

    随着圣唱的收尾灵魂离开，维利的身体迅速的开始石化，碎成金色的星尘，和他们身上洁白的衣物一起，坠落地面，只余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飘在空中——天使之泪，升灵的圣徒遗留在世间最后的证明。

    “维利……”

    看着这一幕，苏安十的血液凝固了，他如同坠入寒池，不自控的爬上升灵圣台，圣台上只余从天界洒落的羽毛……

    “维利……”苏安十重复着维利的的名字，抱起了他余下的衣物，麻木绝望的看向了洁白的天顶，眼泪终于在一瞬间涌了出来。

    维利到最后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啊啊啊啊！”升灵台上回荡起苏安十撕心裂肺的哭喊。

    “这是谁？！”

    “破坏升灵仪式的家伙！”

    “快把他抓起来……”

    教皇带着卫士终于赶到。

    冰冷的地面，昏暗的牢房，苏安十哭昏了神智，被侍卫无情的拖下升灵圣台，关入了监狱。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绝望才刚刚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