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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之暗杀三十六计

    有一瞬间,他感到了一丝贪恋。

    夏日午后,团扇轻摇,幼小的孩童蜷伏在膝上,那熟悉的,温柔的笑容如同头顶的日光让他昏昏欲睡。

    “小雪花,你不开心了吗?”

    沈之雪缓缓睁开了眼。

    他感到了些许茫然,落在窗前的阳光此刻似乎被施舍了过来,许久不曾的温暖驱散了冷冷发颤的清晨,难以言喻的眷恋和温柔在他的眼眸中如水一般清澈。

    他感到了坦然,他试图拥抱住那令人感到安心的温暖,却迟钝的发现了些许不对。

    很难受,像是游离百年的灵魂终于回到了躯壳,所有感受骤然袭来,身体沉重的犹如被巨石碾压,从后腰蔓延的酸痛和麻木让人怀疑全身的骨头都被拆了一遍,连精神都陷入了一阵恍惚。

    他这是……

    理智瞬间回拢,沈之雪猛的撑起身子,被子滑落至腰迹,一只胳膊横在他腰间,动作间,青丝垂落在他如玉的身躯上,半遮半掩的挡住了些许痕迹,却依稀能看见沾着透明液体的红樱如成熟的果子一般缀在白皙的胸膛上。

    身体骤然的控制让沈之雪愣了一瞬,下一秒,他一掌扫开腰间的胳膊,不顾腰间的阵阵酸麻翻身而起,狠厉迅速的掐住了黎月的脖子,甚至由觉不够,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精致的匕首,猛的插进了她的心脏。

    削铁如泥的匕首泛着冷光,浓厚的杀意让沈之雪整个人都变得恐怖起来。

    他阴沉的看着身下睡得安稳的她,瞳孔也好似被染的通红,手上青筋暴起,温热皮肤下血管示威般强烈跳动,匕首却在一寸以外的地方在难进入。

    沈之雪僵持着,指尖用力到泛白,整个人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很快匕首便不堪重负嘣的一声从中断裂,仿佛嘲笑他一般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沈之雪盯着手中的半截匕首,神色明明灭灭,精致的脸庞如寒霜般冷的彻骨。

    良久,他意味不明的呵了一声,松开手,慢慢直起身,随手扔了那半截匕首,居高临下的盯着身下的人,眼眸中情绪几度翻涌,最后都融入进了那漆黑的瞳孔中。

    沈之雪揉了揉酸痛的手指,面上又带着了往日的高贵冷艳,然后不带一丝感情的一脚将黎月踹下了床。

    差点被掐死和捅死的黎月没有醒,被一脚踹下来在地上滚了两圈的她才总算是醒了过来。

    黎月晕乎乎的按着腰爬了起来,目光直抓重点,看着面前慢条斯理不知道穿衣还是脱衣的美人流了口水。

    而察觉到某人的目光时,沈之雪迅速拢上了长衫,打开床头暗格,一把抽出里面的长剑,手腕翻转,锋利的剑尖闪着银光刺向了黎月额间。

    “啊,又见到你了,美……?”

    黎月还在傻笑,却见眼前一闪,她下意识闭了眼,只听叮隆一声,再次睁眼时,只看见直直插入地上的长剑。

    黎·睁眼杀·月:“……”

    她呆呆的摸了摸差点被穿透的脑门,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自己脑袋硬还是玉砖硬。

    沈之雪看着插进玉砖的剑,心中冷冷一笑,起身走到黎月面前。

    黎月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他只着一件白色寝衣,光裸着脚,踏在玉砖上尽显骨感,衣角翩飞,白皙修长的腿随着走动若隐若现,满心的火气被他一步步压了下去。

    沈之雪拔出剑,剑尖直指她的喉咙,眼神冰冷刺骨。

    “你到底是谁?”

    黎月微微抬头,对于轻易刺透地面的剑还是有些戚戚然,下意识后仰,那剑尖便立马上前了几分,触在皮肤上,冰冷的温度激的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知道的,没用的。”

    黎月郁闷的挠了挠头,试图让他放下剑,但沈之雪只是神色深了深,紧抿着唇,固执的握着似乎足以保护他的剑。

    “……好吧。”

    黎月看着他那张冷清的脸,不在试图让他放弃警戒。

    “我叫黎月,今年22,出生于山东省**市**县,是家里的独生女,身高173,体重115,从小无不良爱好,不喝酒不抽烟不蹦迪,会做饭,会打扫卫生,喜欢运动,谈过一次恋爱,没有发生性关系……”

    说到这,黎月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被她转换成更加真挚的目光看向沈之雪。

    沈之雪被看的忍不住握紧了剑,那眼神里的热切几乎要将他烫伤,弄得他只想现在就把她的眼睛剜下来。

    但他忍住了,他强制忽视从她话语间感到的违和感,绷着心神听她从身高三围讲到了祖宗三代。

    沈之雪:“……”

    他越发沉了脸。

    身体上的酸痛让他根本无法抑制情绪,脑袋一阵阵抽疼,她活着的每一刻都让他感觉到无比的烦躁。

    偏偏他什么也做不了。

    沈之雪盯着以往轻易便能砍掉的脖子,种种情绪压的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而讲的口干舌燥还试图找补的黎月也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指着她的剑尖不稳的晃了晃,下一秒那咄咄逼人的人便踉跄的倒向一旁。

    黎月瞳孔一缩,连忙起身去接他,却被察觉的沈之雪一剑刺向了心口,她动作不由得一滞,只得眼睁睁看着沈之雪被反作用力彻底跌倒在地上。

    还真是没放弃呢。

    虽然有点惊吓,但黎月倒是没介意什么。

    “你没事吧?”

    剑被弹到了一边,沈之雪双手撑在地上,简单束起的长发重新散乱开来,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黎月还是有些担心,走向前,试图将他扶起来。

    啪!

    毫无防备的一巴掌让黎月顿在了原地,她偏着头,手指几乎触上他的肩膀。

    沈之雪几乎用尽了全力,连手掌都在微微颤抖,声音却狠厉至极。

    “滚!”

    他狠狠瞪着她,苍白的脸因为愤怒而起了丝红晕,身体厌恶的避开她的触碰。

    但黎月握住了他的肩。

    沈之雪躲避不及,再次举起手,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瞳孔狠狠缩了缩,另一只手迅速成爪掐向黎月的脖子,却被黎月轻飘飘的抓个正着,两手一交叉给他反折在了后背,紧接着身体一下腾空,他被打横抱了起来。

    “滚开!”

    沈之雪几乎是奋力挣扎了起来,如水一般的眸子被冰风暴笼罩,尤其是在发现黎月面无表情的抱着他走向床边的时候,他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他一口咬上了黎月的脖子,眼睛红的吓人,杀气翻涌,本就精致的脸变得生动锐利,让他看起来活像是一条凶狠的美人蛇。

    但并没有想象中发生的事。

    甚至于她足够温柔的将他放到了床上。

    “如果你在不松口的话……”

    她毫不留情的捏了把他的屁股,几乎是立刻沈之雪松开了嘴,怒视着她躲到了床里边去。

    黎月垂着眸,没再看床上的人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而一直警惕的沈之雪直到黎月走出去关上门,听不到一点动静后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下来,他狠狠咬着牙,猛的一拳打在了墙上。

    “白秋!”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出现在了房中央。

    “主子。”

    “……”

    久违的沉默让白秋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偷摸抬头瞄了一眼,就对上了一双冷到极致的眼睛。

    他猛的一抖,立马规规矩矩的挺直腰板跪好。

    他可没错过地上断掉的匕首和衣衫凌乱的主子身上通红的痕迹。

    救命,主子该不会又被蚊子咬了,气的想要打他一顿吧?

    “去查一人,中短黑发,身高体瘦,眼睛如犬,笑起来有酒窝,耳垂一粒红痣。”

    “她说话怪异,行为粗鲁,多半是异地之人,重点可放在北方。”

    “是。”

    “去把温泉拆了,改成水牢,将那些强奸者放进去,是死是活不必管。”

    “是。”

    “再有,把屋子里的东西通通换一遍。”

    “……是。”

    又是良久的沉默,白秋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听说你最近偷吃御膳房又被墨夏抓住了?”

    白秋顿时垮了肩,内心不住的暗骂墨夏那个老古板,纠着小脸可怜巴巴的抬头。

    “主子~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一个月禁荤食。”

    白秋:!

    白秋瞬间感觉五雷轰顶,却看见眼前的人唇角勾起了恶魔般的笑容。

    “正好,让墨夏看着你。”

    “主子!”

    这下他彻底想晕过去了。

    指望墨夏放水,他还不如指望自己一个月能熬过去。

    可他怎么可能熬过去!

    他的八宝鸭!他的掌中肉!

    白秋试图为自己在争取争取,就看见沈之雪格外幽深的眼神。

    “好的主子!再见主子!”

    赶在事情变得更难过之前,白秋眼底含泪的离开了房间。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之雪垂下了眸,身心的疲倦让他感到了久违的挫败和无力感。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目光落在黎月曾待过的地方,在忍着恶心休息一会儿和去上朝之间迅速选了后者。

    却没想到一上就是一整天。

    南方雨季连绵,各地水患不断,尤已渝州、苏州为重,于是上报京城请求治理水患,但偏偏两地皆为富贵之处,麻烦的苦差事瞬间成了香饽饽。

    明争暗斗你来我往,直到日落西山这件事情才算暂且有了结果。

    沈之雪坐在书房,手指揉捏着眉间,明亮的烛火摇曳在他苍白的脸上,浓浓的疲倦让他看上去有了几分脆弱。

    良久,他睁开眼,看着那一摞的公文脸色越发难看,他冷冷哼了一声,随即站起身走向床边,脱掉鞋子躺在床上,却因为不适应新换的床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沈之雪:“……”

    ……该死的女人。

    愤怒一下涌了出来,沈之雪却感觉脑袋越发的重,连身体都似乎有些发冷,无奈之下只得抱着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球,蜷缩在床里面强迫自己睡着。

    他一定……杀了她……

    又过了许久,沈之雪终于沉沉睡去,整个人蜷在被窝里,不时因为做梦发出几声呓语。

    这时,门开了。

    一张网突然从天而降,空中扬起细小的飞尘,紧接着一把重剑从门的正上方直直插进了网的中央。

    因为犹豫而逃过一劫的某人:“……”

    黎月摸了摸发凉的脖子,为自己动脑思考而没有被砍成两半感到庆幸。

    虽然这对她本就没什么用。

    黎月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绕开门口那把巨大的剑,还没等放松,不知道又踩了哪里,好几把弓箭瞬间对准了她。

    黎月微笑:“……”

    接下来几分钟里,黎月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路刀光带剑影,生死时速八百秒。

    等到黎月摸爬滚打的来到床边,那些要命的机关才停歇了下来。

    “……噗。”

    黎月靠着床喘着气,微微偏头看着床上睡得似乎安稳的人没忍住笑了声。

    她倒不是嘲笑,只是觉得他有点……超乎意料的可爱。

    就是看着高高贵贵冷冷清清的,其实骨子里又敏感又疯狂,谁惹他不痛快那后果一定是惨重的,例如她。

    而且啊,他超——级娇气,还是自己不知道的那种。

    就像早上的时候,哪怕他表现的再杀气腾腾,那眼神也凶狠的好似要吃了她,但那水盈盈的眼睛,分明就要委屈的落泪了嘛。

    黎月又笑了笑,却又忽然叹了口气,头向后一仰,盯着房顶出了神。

    一走出房间她就醒过来了,倒不是被气跑了,毕竟没什么伤害,只是他的反抗那么强烈一时之间让她有点无措。

    过于真实了。

    如果不是因为无痛和免疫,她甚至觉得他这个人或者这个世界都是真实的了。

    ——但怎么可能嘛。

    黎月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连做梦都想太多。

    她站起身拍拍衣服,总算开始了这次来的目的,她伸出手贴在沈之雪红扑扑的脸上,眼神一深。

    果然,发烧了。

    早上的时候她便觉得他有些不太对劲,不仅嗓子有点哑,神色也是怏怏的,回去之后,虽然起的晚,但还是早早入睡想着能不能接上这段时间来看看他的情况。

    倒是没想到真的赶上了,黎月收回手,想着去给他弄点退烧药,却是没想到他眼睫颤了颤,竟是醒过来了。

    他大概烧糊涂了,黑黝黝的眼睛水汪汪的盯着她,什么情绪也没有,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的玩偶。

    黎月抬手晃了晃,他被吸引过去,眼睛缓缓眨了两下,然后又接着看她。

    好乖!

    一下子仿佛被什么击中心脏,黎月手感觉痒痒的。

    她摸了摸鼻子,决定还是先去给他找药,试探性的后退两步,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

    很小的声音,甚至因为沙哑而有点模糊不清,但黎月停下了。

    他估计更难受了,脸颊红扑扑的,眼眶也蓄了点泪,红唇微微张着喘着气,见黎月停下来,那虚虚的水雾就凝成了水珠落了下来。

    “你去……哪里。”

    即使不看也很难忽视的不安和眷恋,就像是被抛弃在大街上的小动物,可怜兮兮的,惹人怜爱的让人想不起他曾经的张牙舞爪。

    黎月没忍住弯了弯嘴角,转过身对上他半睁半合的眸子,笑的像一匹偷了腥的狼。

    “会回来的,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