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解脱

    六、

    滚烫的血液被攥在掌心。

    这近乎将人意识湮没的疼痛感，明月吐出一滩血，两只雪亮的眼珠始终圆睁着，喉咙因对方的禁令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大脑混沌又疼得人清醒，他在思虑，他在回忆，他在想：辛楚梁究竟是干了什么，这么急于将他处理掉。

    懂事起，自己便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是师尊将他接回去，不嫌他是外族的遗孤，不嫌他体弱多病，不嫌他一根筋，不谙世事永远都帮不上什么大忙。脑子好乱，他趴倒在地面，大口大口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咳嗽、呕血，他知道辛楚梁正坐着饮茶，居高临下地审视此时此刻的自己，有多狼狈不堪。

    明月清楚自己的心脉已经被对方斩断，余留一口热气不过是因为自己长期服用灵药而养出的身子，双眼赤红，视线却尽是模糊不堪的画面。自小被接进宗门内，与文宣、辛楚梁一起长大，是情同手足的同门师兄弟——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过往的和睦相处以及同门情谊，真的都是假象吗。明月全身的皮肤都在开始不受控制地溃烂，任谁看到他现在的鬼样子都会惊愕到大叫，辛楚梁却仿佛看不见一样，只垂眸看他身下不断扩散弥漫的血水。

    辛楚梁缓慢开口道：“所谓的真相，真的重要吗？”

    明知道地上的人无法开口，却还是要将嘲弄的语录尽数灌进对方的耳里，叫明月疼得开始发颤，发丝贴着面颊，又垂落到地面的血与之融为一体，“……”他张着口唇，发不出任何声音。

    辛楚梁看了眼床榻上的人，对方似乎有转醒的迹象，“明月，知错了没有？”

    明月试图抬起上半身，又一下摔回地面，大口大口地呼吸。

    辛楚梁凑过去，俯下身，明月抬起眼，只剩下痛苦，却还是用灵识将话语传递给了对方：我何错之有！

    辛楚梁还未能做出什么反应，床上的文宣便悠然转醒。眼处密密麻麻的疼痛令他坐在床上缓了许久，明月似乎也察觉到了，他想喊文宣的名字，费劲了力气也只能发出微弱的音节。

    “文宣。”辛楚梁的语气柔和下来，判若两人，“你醒了啊。”

    文宣听不太清，只能试着用手去触碰床的边缘。垂落的发丝荡出弧度，赤着脚踩到地面，还是一副缓不过神的模样，周围的一切自身的一切都令他感到陌生，他抬起胳膊，只能抓到空气。

    文宣……明月睁着眸，固执地爬到对方的脚边，每动一下，全身上下便是钻心的疼，身上的白袍早已被血染红，呼吸紊乱。辛楚梁皱着眉看他的动作，看着他试图将手指放到文宣的衣袖上——文宣嗅到了血的味道，迷惘地垂下头。

    刚将沾了自己血液的手指与对方触碰，这只胳膊便被辛楚梁砍了下来——“明月！”伴随着辛楚梁恼怒到极点的声音，明月将自己最后的意识传递给对方，终于露出了解脱似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