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平安无事了几天，劳伦斯很快就把拍卖会上的一切抛诸于脑后。身为圣紫罗兰学院最年轻最具天赋的奥术教授，龙也好，克莱德也罢，都敌不过他手头永远弄不完的教案和研究课题。终于在伏案四个钟头后，在这些该死的东西即将耗尽劳伦斯最后一丁点耐心时，他明智地放下了笔并且吩咐管家汤姆为他煮一些咖啡。

    初春，万物疯狂勃发，就连一个冬天都在偷懒的阳光也不终于甘落后，一次性从窗户洒下了满满的温暖碎片。劳伦斯靠在椅子上享受难得的安逸，闭着眼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

    不过二十三岁就能成为紫罗兰学院的高级教授，年少成名带给他的辛苦远多于别人口中的赞誉。

    劳伦斯休息了一会便睁开双眼继续工作，他还有太多的活儿要做，长时间休息对他来讲未免太过奢侈。等待咖啡的空隙，他拿起了搁在眼前的爱徒阿尔弗莱德的作业。

    小伙子三天前正好准备了一份关于古老咒术发展与变更相关课题的论文，这也是他所任教的课程。很好，这小子的屁股马上就要挨揍了。只看了第一行，劳伦斯就已经怒气横生。能把最基础的咒语写错，这个错误足以让阿尔弗莱德三天不敢坐凳子。

    想起自己的弟子，他总是恨铁不成钢。那个有一头金灿灿的卷发，天空一样碧蓝的眼睛，笑起来像一只自信的小狮子一样的男孩，正直、勇敢、乐观。阿尔弗莱德明明有令人羡慕的天赋全都可惜在他的粗心大意上。为此原因，戒尺和藤条自男孩拜入劳伦斯门下起就基本上常伴他左右。

    又看了几页，一向矜持冷静的劳伦斯再也控制不住被他的“好学生”连夜赶出来的作业惹出的怒火。错字连篇，语法错误，推演计算错误……

    劳伦斯平复心情，冷笑一声当即吩咐下人立刻前往阿尔弗莱德家，告诉他说他的老师现在有很多想和他当面讨论的问题，并让他做好常驻的准备。女仆长见状立即上前把主人桌面清理干净，一面怜惜阿尔弗莱德少爷，一面敬业地留一个受苦的好位置。随着桌子上杂物消失劳伦斯的情绪也算稳定了几分，把自己想要打烂徒弟屁股的冲动换成了打断一根藤条的冲动。他起身想着自己的事在房间里踱步等待男孩。

    “先生，我很抱歉打扰您。”老管家汤姆恭敬地敲了敲书房的门打断了劳伦斯满脑思绪，“海曼大人差人过来，说大人那情况十分紧急需要您的帮助。”

    “现在吗？”

    “是的，先生。”

    劳伦斯点了点头，克莱德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出了麻烦第一时间都会通知他，饱经叨扰的劳伦斯有的时候甚至思考自己要不要管这位贵族好友要点酬劳，或者去他家里兼职一份管家的工作，鬼知道这次是因为他的猎犬突然开始吐泡泡还是屋子里莫名其妙闹鬼多了两个花瓶。

    劳伦斯接过管家递过来的风衣穿上，从容走向停在门口的马车，拉车的枣红色大马烦躁地跺蹄子直接明示劳伦斯今不同往——克莱德遇上了大麻烦。

    劳伦斯只好匆匆忙忙地登了进去，在整个身子即将落座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的指示，赶紧趁着车夫没动身说：“如果阿尔弗莱德到了我还没有回来你就让他在我的书房候着好好反省自己……”

    没等劳伦斯交代完，车夫就赶着马车风一样地离去把男人的后半句话踏碎在马蹄声中。

    管家目送主人的车子远去，慢悠悠走回到宅子。为阿尔弗莱德少爷祈祷吧，老汤姆笑呵呵地对着落在枝头的知更鸟吹了声口哨。

    马车颠簸得厉害，可想而知车夫是以一种什么样的速度赶往伯爵府邸。劳伦斯坐在车里眉头紧锁，克莱德可从来没有如此焦急地“邀请”他去做客，回忆到前几天那只古怪的龙，他似乎意识到了克莱德的麻烦是什么。像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临近伯爵庄园气温变得愈发寒冷。

    “吁！”车外传来车夫急促的叫喝和枣红马的嘶鸣，劳伦斯连忙打开车门准备一探究竟。

    “劳伦斯！”劳伦斯刚着地，克莱德就携着一身冰霜连哭带喊地冲了过来，“你看看该死的蠢龙干的好事！”

    劳伦斯扶住快要哭背过气的公爵闻言望去，他保证克劳德的房子之前绝对不是在冰里的。

    劳伦斯拍了拍朋友的肩膀以示安抚，“怎么搞的？”

    “我他妈的就不该信那个混蛋拍卖师的话，那只龙早就挣开链条和封印，他把驯兽师都吃了！我该怎么办，劳伦斯，我的东西和仆人可都在里面！都他妈被冻住了，被那条该死的龙！你可是优秀的大巫师，一定要帮我狠狠收拾那条蠢龙啊！”

    克莱德的回答并没有让劳伦斯大感意外，他早有预料那只白龙不简单，但他没想到它居然冰封了整座庄园，占地一百公顷的庄园完全挂满了冰霜。正义使然，男人安顿好受惊的伯爵先生唤来马夫叫他照顾好他的主人后，只身踏进了在阳光下已被白龙占领的冰晶庄园。

    往日一片喧嚣的庄园此刻宁静的瘆人，寒冰不仅冻结了这幢高大华丽的府邸还凝固了时间。海曼的仆人们保持着他们生前最后的动作化为冰雕装饰这座城堡，这些可怜的人在生命终结的一刻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依旧和往常一样勤勤恳恳地工作。如果不是关乎众多性命，劳伦斯倒是更愿意站在女王的石像下与她一同欣赏美仑美奂的水晶庄园，只可惜恶龙带来的威胁让他无法顾及女王是否惋惜这座冰封城堡。

    微弱的奥术能量在冷气里游转流动，蛇一般地萦绕在男人周围，威胁地告诉来客它所属主人是如何强大。覆着冰霜的草在他的踩踏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像是白龙嘲弄他羸弱的力量。劳伦斯置若罔闻龙的恐吓，他伸出右手慢慢抵在克莱德豪宅的大门上。

    他居然被一只龙愚弄，人类的尊严不允许其他生物的轻视。男人将不满的情绪化作了他嘴里的咒语和在掌心里点燃的火焰一起融化门上的坚冰。然而恶龙似乎诚心捉弄他，劳伦斯的火焰在接触坚冰的一刹那，附着在大门上的刺骨的寒冰消失的无影无踪。

    它在嘲笑他根本融不了他的冰。所以它打开了大门，因为它知道这个人类小丑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也无计可施。劳伦斯攥紧拳头，他愿意以他的名字起誓，让恶龙为它的轻浮付出代价。

    男人深吸一口气，推开了还带着寒气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