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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咚!”

    法槌落下的声音响起,空气中那令人难受的凝滞感骤然消失。我知道这诺大法庭里的几百双眼睛都在盯着我,带着不屑,带着厌恶,带着憎恨。

    就在五分钟前,我正前方的这个带着油腻腻假发的公鸭嗓法官宣布了我的罪行——故意杀人,放火,诈骗,窃取重要机密文件......罄竹难书。我被判处终生监禁,因为这个世界没有死刑。

    我真该谢谢那个批准取消死刑的政治家,多亏了这位先生让我不至于血洒刑场,让我还可以再喘几年的气。

    我被带上最牢固的镣铐和一个智能项圈——据说这个东西可以记录我每时每刻的生理信息,并能检测出我的大脑里是否充满了逃跑的想法。我轻轻触摸了一下这个戴在我脖子上的羞耻玩意就立刻被身边的几个狱警误以为我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们一边呵斥着一边粗暴地推搡着我走进囚车。

    实话实说,他们的力气倒还真的不小,弄得我肩膀挺疼的。

    我即将前往我被永远监管的地方——海因里希公馆。没错,我将要待到死的地方不是监狱而是一座别墅。

    现在这个时代,死刑早就因为不人道而被取缔了,犯了重罪的成年犯人会被关进监狱蹲一辈子,或是发配到荒无人烟的绝境用劳动赎罪。而未成年的则会被送到监管训诫师的手里接受教育直到这些犯人被彻底改造成温顺的绵羊。很不幸,我属于后者,通过骨龄检测,我被告知我只有十六岁,我清楚的记得检测人员看到报告书时狠得咬牙切齿的表情。

    我叫顾十七,是一名叫做“殉道者”的组织里豢养的杀手,一个月前,我在某次任务中失败被捕并且不出所料地被我的组织“殉道者”抛弃。经历了一个月的拷问之后,那些权贵们决定大发仁慈重新改造我。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身为一个弃子能活着本就是奢望。

    从法庭到海因里希的公馆距离不短,我无事可做,只能盯着车窗外打发时间。旁边的狱警紧张得要命,我从他衣服下面看到他紧绷的肌肉,他一直不停用余光瞄着我,生怕我狂性大发扭断他的脖子。

    真是个蠢货,我从不会对没用的人下手,我没多余的闲心理会废物。

    外面的天气不好不坏,没有什么阳光却又算不得阴天,我比较喜欢这中像是电视剧中死亡降临前的催命符一样的预兆,因为这会让我的工作变得格外顺利。

    警车规规矩矩行驶在立交桥上,我俯视着桥下的城市街景任凭它们滑过我的视网膜。

    据说我的训诫师是整个城市最优秀的训诫师之一,能被送到他手里的人全部都是被“被神放逐的恶魔”而他的一柄长鞭足可以让这些“恶魔”跪倒在地心甘情愿的俯首。我很奇怪,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被认为值得教化,我连恶魔都算不上,我是神随手丢弃的失败品,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

    汽车的速度渐缓然后消失,我被狱警们粗暴地拽下车押着走近眼前的建筑。在这栋欧风别墅漂亮的大门前站了一个男人,我猜,他就是那个要教导我的可怜人。我并没有太仔细看他,急什么,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他和狱警们在进行着交接,狱警的语气有些急躁,好像他再在我身边多待一会都能恶心到呕吐。我不想在意这些自命清高的家伙,所以我只是一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物。

    墙体很新,看来新建成不久。我不懂建筑,只是凭感觉欣赏这座像缩小版的贵族府邸一样的房子。当局真是在我身上花了大价钱,我应该满意这个我可能会住许久的地方。

    “看够了吗?看够了我们就进去好吗?”

    狱警离开,他终于有空顾及到我。我听着他的和蔼语气颇为意外。我一时琢磨不透这个男人只好木然地看着他为我推开门。阳光把通往囚笼的路照的闪亮,逆光的家具隐匿在阴森的黑暗中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都一样,无论在哪生活都一样,我毫不犹豫地踏进这个将要束缚我一生的牢笼。

    身后的大门自己缓缓地合上,发出吱扭一声哀嚎,光线变暗让我的视线在几秒之内有些模糊不清。男人绕到我面前挑起了我的下巴,我很平静地抬头注视着他,这是我第一次看清他的容貌。

    静默。

    说真的当我看清他的脸后还真是有点不小的意外,他和我想象的那些拿着鞭子满脸横肉身材魁梧的肌肉壮汉完全不一样。

    男人身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风度翩翩,目测身高大概一米八七。他的五官就像大理石雕塑一样深刻而完美,那双浅橄榄绿的眼睛就如同名贵宝石的艺术品一般深深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并让人沉溺于此,柔顺的金发一丝不苟的梳于脑后告诉别人它的主人有着怎样严谨的性格。

    虽然他看起来严肃又认真但那人的气质是比较儒雅的,他颀长的身材虽然高了我将近半个脑袋但却没有让我觉得有任何压迫,反而还给我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这第一眼我不讨厌他。

    “顾十七是吗?”

    我没有回答,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如果我不是顾十七那我为什么要站在这?

    他轻笑一声压了压我的头顶,男人似乎把我对他的无视误认为是我在紧张。我觉得他想抚慰我的这个举动可笑的厉害,尽管他手上的温度亲人,可这依旧是一双会拿着鞭子的手。

    男人仔细端详了一会我的脸,有些惊喜地夸赞我黑发褐眼的是何等的好看。

    我无动于衷,我深知我的脸不可能为我讨来一丝仁慈。

    “真是性格冷淡的孩子。”他毫不介意,笑着摸了摸我的头。

    我不喜欢他总摸我脑袋的爱好,以前有个人说别人这么做会导致我长不高。我偏偏头躲开了他的手,我的反应也许让他产生了一丝尴尬,但他只叹了口气丝毫没有不计较我的无礼,他牵起我的手走上楼梯自顾自地说,“我这里给你准备了换洗的衣物,先收拾一下吃些东西,然后再讨论你的问题好吗?”

    他的询问本质仍然是不容拒绝的命令,不过我还是顺从地照做。我喜欢他这样说话,我听了太多的喝骂声,这男人温润从容不徐不疾的声音于我而言是那般亲切温和,就好像我不是他要看管的囚犯而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晚辈。

    我跟随他走进浴室,让他摘下了镣铐脱下我的衣服。我的身上还带着一些审讯室里留下的青瘀和血痂,我见他耐心地调试水温然后帮我清洗身体,他仔细的避开了我的伤口轻轻揉捏我的皮肤,我奇怪我没有对他有任何排斥相反还有些享受他触摸我皮肤时传来的温暖。已经好久没有人这般对我了,残酷的刑讯使我的疲惫不堪,我抵不过我的疲惫和他的温存,我无比渴望溺死在热水中。

    可惜还没等我还要活着赎罪。他把我捞出来,用白毛巾擦干我的身体又给我换上了一件白袍子。

    “很抱歉,男孩,以后在家里你只能穿一件白袍。这是规定,如果你觉得不适的话我可以向上级申请。”

    我摇摇头。我明白这么做的原因,一是怕我在衣服里藏东西,二是方便随时对我进行惩罚。

    “真乖,”他微笑着看我,“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我有点遗憾地跟着男人走进餐厅,我仍然留恋他帮我清洗身体时的温柔。

    桌子上摆着事先准备好的牛奶面包,他再次对食物被放的有些发凉而对我表达了歉意。我并不介意,毕竟比起之前时有时无的牢饭,桌子上的东西足可以被称为佳肴。一顿简餐完毕,他开口道,“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你的事了。”

    我垂着眼睑不敢直视他,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毕竟我是他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