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在我拒绝了弗兰克之后，我敏锐感觉到我和弗兰克间出现了微妙的隔阂。他依旧对我很好，依然耐心和温柔，但我总是觉得我们没有之前的亲近。

    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他并没有提防我，也没有对我表现出失望，就是不再亲近我。他还是能和我说说笑笑，却很久没有摸过我的脑袋，没有把我揽到他身边陪着他看电视，他大抵是厌倦了我的沉默。

    我总是这样，总是搞砸我和别人的关系。我看不懂人心，弄不明白别人都在想什么，我没有道德，对外界反应迟钝，他们总说我像个无知无感的木偶。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是个活着的木偶。他们对我的要求，成为他们最完美的“作品”。

    可是，我当不了一个完美的木偶了。

    我拥有了本不该属于我的想法。在我遇见这个男人的那天，我能感觉到在我身体最深处藏着的开关被他暴力打开，我从没想过的、拥有过的东西全都开始慢慢出现，雨后春笋一般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这种异变伊始，我的眼睛就未曾从他身上离开过。

    我观察他的表情，注意他的喜怒哀乐。他看着他上课时的激情，看着他在办公室里被教案和会议弄得焦头烂额，我像新生儿一样好奇。

    我不想成为完美的“作品”，我也想试试那些喜怒哀乐。

    但……我似乎又搞砸了。

    我为什么当时不告诉他我保持沉默的理由，弗兰克说过我不该对他隐瞒的。

    我从来没有如此失落，因为习惯性的沉默我失去了弗兰克对我的信任，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他关注我。那怕是犯些错误被他训斥，我也想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回我这里。

    我努力想出了个“意外”，许愿这个“意外”能让弗兰克把我押在他腿上揍一顿解解气。这样我们就可以重归于好。

    “好了小七！”

    弗兰克在我准备的时候拦住我在他的杯子里倒水，我拿着咖啡壶有些无助地看他。

    弗兰克把杯子拿远一些，“你已经给我煮了第三壶咖啡。”

    我尴尬地抱着咖啡壶，按照我的计划我应该假装不小心在倒咖啡的时候弄洒并污染到他正在批改的作业上。我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他手下的作业，那张可怜的A4纸上写了个扎眼的D。我想，我的计划说不定会帮了这名同学。

    我把咖啡壶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准备等待时机打翻它。

    “小七，你是不是想干点什么？”弗兰克帅气地把红笔投掷进笔筒，叹口气撑着下巴直视我。他橄榄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有着看透一切的犀利，“小心我收拾你。”

    “先生！我，我没有！”被拆穿的我慌张不已。

    “哼，最好没有，”弗兰克轻笑，“肩膀好些了？”

    他话题转变的太快，我开始跟不上他的思维。我只好点了点头，“是的，先生。”我的肩膀差不多痊愈，不过四天时间就能全好都要归功于我的特殊体质。

    我盯着办公桌离他最远的桌角，等他责备我是怎样不听话。

    弗兰克从他的位置上起身，把咖啡壶从加热器的位置上拿走。我听见身后有些动静，我偷偷地向后瞥一眼，他只是在换衣服。

    “怎么了？”弗兰克把在学校穿的工作西服外套撘在小手臂上，疑惑地向我走过来，“怎么不开心了？”

    我该怎么和他解释，没被骂一顿？我不是想惹他生气，我只是，只是想让他跟我亲近一下……

    弗兰克站定在我身边，抬手压在我的头上，“今天晚上出去吃点东西怎么样？我的学生又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

    这是他四天以来第一次摸我的脑袋，我高兴得连呼吸都轻快起来。弗兰克已经原谅我当初的隐瞒，我们又和好如初！

    我积极地点头，像得宠的小动物一样享受他的抚摸。我时常在想，如果我真的是只猫咪就好了，如果我只是一只猫咪我就可以安安静静地陪伴在弗兰克的身边，只是陪着就好。我的梦里永远不会出现那些无法逃离的黑暗。

    我开始变得不像我，我以前从来不会思考这种问题的……

    弗兰克早就整理好了行装，他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拿着公文包等我。弗兰克脱掉了他的工作西服，换上休闲一件的短袖，很符合烈夏里该有的行头。我看看他，小心把项圈藏在衬衫衣领里跟上。

    如果晚餐在外面解决，弗兰克是不会开车回家的。他的爱好就是在酒足饭饱之后，惬意地欣赏沿途街景然后走回家。

    把车托付给代驾之后，我和弗兰克进入了目标餐馆。它是一家以烤肉为主的餐厅，复古西部城邦的异域风格。我在民族文化上面没有任何研究，只知道店里四处弥漫的烤肉香味在它独有情调的音乐中令人胃口大开，可惜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餐厅位属的百货大楼正在装修并粉刷牌匾。

    尽管老板已经很好心的立牌提醒并让他养的金毛犬守着牌子，也依然不能让人安心。我在进店前抬头望了眼这块牌匾，上面焊接的字只要有一个小部件掉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显然，除了我没有人把它当回事，甚至弗兰克都觉得我在杞人忧天。但愿如此吧，平安无事最好。

    饭菜很快上桌，我盯着摆在我面前的烤羊排下意识咽口水。没有人能抵挡住烤肉的焦香味，我也做不到，不得不承认弗兰克的学生们在研究美食上比研究作业要专业的多。我盯着焦褐色的羊排，它躺在青绿色生菜上的羊排用它的油脂和芳香勾引在坐的食客们。

    我和弗兰克坐在玻璃窗旁，看着夜色降临，缤纷的霓虹灯取代太阳的地位点缀城市，慢慢享用晚餐。他愉快地和我闲聊甚至会用言语逗弄我，弗兰克很喜欢我被他欺负得语无伦次的模样。

    我不是很擅长言辞，但只要他开心，我也会开心。我难得感到如此放松。

    当夜幕彻底染黑临光城，弗兰克看了看表宣布我们该回家了。我起身，餐厅的食客们还在把酒言欢，穿插在食物香气中的是夏夜独有的生机和热闹。

    我恍惚的注视着那喧嚣的世界，我觉得我是他们中的一员，又脱离了他们而孤独存在。一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徘徊在我的脑海，我甚至觉得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芸芸众生里，尝过喜怒哀乐的一员。

    弗兰克意义不明地再次摸摸我的脑袋，他笑着不说话大踏步地走向大门。

    在弗兰克已经探出大半个身子时，一枚大螺丝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