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一指断江流

    商秋长又搜了搜，这事刚刚发生不久，闲公子关了直播就不见了，还不知道后续如何。倒是“栖霞山现海市蜃楼”“栖霞幻象”“栖霞山上空出现海洋”等词条上了热搜。

    栖霞山本来就因为近日的神秘封锁受到了持续关注，原本大众都能登览的风景名胜突然被封，而且传言以后将是禁止随意出入的特殊地带，自然会被有心人引导舆论。刚开始最火爆的舆论是有高层子弟占据了栖霞山顶要建几座顶级别墅，高层，子弟，独占，别墅，几个关键词一出，很是激起了民愤。但是随着金光奇观的出现，以及华国对有关言论的严厉打击，对栖霞山的造谣开始变得谨慎隐蔽起来。

    网上那些资深的民意操纵者，都从栖霞山的变故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而现在新的异象出现，某种“懂得都懂，不懂的说了也不懂，不说了，涉及机密”的模模糊糊的言论也开始迅速出现。

    最先和商秋长联系的，反倒是钱小倩，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商道长，今天栖霞山上空出现的幻象，您了解是什么情况吗？”

    “不是幻象，不过是我破境的时候，引发了一点天地元气的变化罢了。”商秋长淡然说道。

    “破境的意思是？”钱小倩起先还没有理解。

    “突破当前的境界，进入下一个境界，破境。”商秋长耐心地解释。

    钱小倩呼吸一滞，随后平复呼吸道：“我明白了，商道长，这件事可以向上汇报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能派人当面和您交流一下破境的事情吗？”

    “自是可以。”商秋长早料到会有这般反应，并未拒绝。

    商秋长破境的消息，在华国高层中引起的震动，还要超过商秋长的想象。

    华国天地神鬼四部，几乎已经涵盖了各门各派的修行高人，其中尤以天字部的道门修士最为厉害，而道门高修之中，又以华钧天为魁首。目前所知，除了华钧天曾经亲口说过，自己破境进入阴神境界之外，其余各宗各派，都还未有人敢声称自己“破境”。

    然而，华钧天一直拒绝说出自己“破境”的具体信息，甚至因此让部分华国高层对他产生了一些不满，在态度上有些隐晦的变化。

    现在商秋长宣称自己破境，以他一直以来表现得对华国官方的配合，说不定会成为华国理解修行境界变化，甚至推动华国整个修行界更进一层的突破口。

    商秋长从钱小倩的态度猜测，宗特部对他破境的事应该是很重视的，本来以为来得会是周文英，没想到，来得人比他预想得还要更为惊人。

    “商道长，这位是岑副主任，来自中枢两办。”周文英谨慎地说道。

    商秋长有些哑然，华国素来奉信威不两错，政不二门，乾纲独断，中枢两办，那就是只为中枢赤主服务的部门，这位怕不是赤主“大秘”级的人物，便如古时御前待诏，是带着上意来的。

    “商道长，幸会幸会。”来人面相儒雅，戴着玳瑁框的眼镜，已是堪做商秋长父亲的年纪，但是能坐到这个位置，却当得起“年轻有为”四个字了。

    对方先是伸出手来，随后似乎觉得不妥，改为抱拳。商秋长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去，和他握了握：“岑主任客气了。”

    岑主任的笑容更加诚挚了些，他的职位是副主任，不过官场上规矩，都爱回避这个“副”字，只以主任称呼。以他的职务位置，自然在意的不是这点虚面上的尊重，而是从商秋长这个称呼里，感受到商秋长对于华国官场的了解，以及为人处世的圆滑，这样适合合作交流的姿态，就远胜过那些摆出高人之姿，眼高于顶的修行者了。

    “栖霞靖庐刚刚建好，还未布置妥当，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岑主任见谅了。”商秋长虚虚一引，领着岑主任到望江阁边坐下。

    桌上摆着清茶一壶，茶具一套，果碟一盘，果碟里只摆放了四枚颜色脆嫩个头小小的青鸭梨。许杰主动摆布茶具，为大家斟茶，一丝淡淡的清香飘逸出来，本来要开口说话的岑主任，被茶香吸引了过去：“好香的茶。”

    “请用。”商秋长淡笑道。

    岑主任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面露怡然之色，吐息之间，只觉满腹清风，本来酸胀干涩的眼睛，也变得湿润舒适：“商道长真是仙家中人，随便一杯茶，都是非比寻常。”

    “清风朗月茶，岑主任如果喜欢，可以带一点回去，饮用一段时间，这鼻梁上的担子，也可以减轻些了。”商秋长笑了笑道。清风朗月茶，有清心明目之效，其实并不是什么高深的灵药，在元胎赤阳天，也是流通于凡俗之间的一种灵茶，对于修行者用处不大。

    听周文英说有上面人物下来，商秋长便特地炮制了一些，他一直有心经营自己擅长灵药、灵丹的形象，让华国高层能够感受到灵气复苏带来的民生、医药、生命等领域的好处，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岑主任又喝了一口，神色越发舒缓，笑道：“商道长，昨天栖霞山上大浪横空，波涛翻涌，如海在天，这景象可是惊人的很哪。”

    许杰这时候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几个网站，里面都是建宁周围的人，拍摄的商秋长筑基时的画面。

    商秋长其实自己也在关注这个消息，华国官方还是放出了一些水军混淆视线的，有人说是大型虚拟实景演出设备，有人说是无人机高空投影，也有人说是海市蜃楼。不过最后一种刚一出来就被群嘲了，那等景象，清晰可见，而且靠近之后越发清楚，可不像海市蜃楼。

    “听说这是商道长破境所致，还请商道长解惑，给我讲讲这个破境的事情。”岑主任言辞恳切道。

    “我在宗特部的时候，曾经说过，我师门有七重大境，岑主任可知晓？”商秋长问道。

    “炼气、筑基、神藏、抱丹、元神、法相、合道，商道长一句话，七个词，十四个字，可是引来很大的震动啊。”岑主任事先定然做过功课，他扶了扶眼镜说道。

    “这异象，便是我从炼气境突破到筑基境引起的。”商秋长这便好解释了。

    “这么说，商道长如今是第二境，这筑基境，和炼气境，又有什么不同呢？”岑主任继续问道。

    “若说修行上的变化，不过是我自家事，若说法力上的变化，倒是可以为岑主任演示一番。”商秋长站起身来，来到崖边，眺望江面，岑主任和周文英也跟着走了过去。

    商秋长骈指一点，一道真元自指尖飞出，化作一道白浪，初时如一缕微风，飞远之后就越来越大，如同江河涨潮，滚滚向前。白浪落在江面上，劈开江波，声势轰然如雷鸣，长江之水受此一阻，显出一道深深沟壑，两边浊浪飞空，升起数米之高，霎时间水雾满天，如降大雨。

    江水受此搅动，水势大乱，激流狂走，江面上的游船被江水卷动，忽高忽低，船上传来一阵阵惊恐呼救的声音。商秋长又是轻轻挥袖，真元鼓荡，大风忽从四面八方而起，在江面上空交汇翻涌，将江面激荡混乱的浊流压住，避免了舟船翻覆的危机。

    待到江水平静，漫天水雾仍未消散，商秋长向上扬袖，一道霓虹如长龙腾跃，自袖中飞出，横贯长空，一时间山色虹光，交相辉映，宛然仙家胜境。

    无论是岑主任，还是周文英，亦或是许杰，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茫然失语。

    良久之后，岑主任才摘下眼镜，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水雾，重新戴上之后，看着江面，轻轻叹道：“一指断江流，挥袖成霓虹，着实是仙家手段啊。”

    “商道长刚刚到第二境，竟然就有这等法力么。”周文英也是叹息，之前她作为陪同，没有怎么开口，眼下却是忍不住了。

    身为宗特部的部长，在华国官方里，怕是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修行者的能耐了，但是即便以她的见识，也没有想到商秋长破境之后实力竟提升得这么高，只从当前的场景来看，商秋长一指之威，已经有了鱼雷导弹的威力了。

    更为可怕的是，按照商秋长的说法，他如今只是第二境而已，那将来三境四境，甚至升到第七境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威力，宗特部里对于“人身核弹”的想象，莫不是要成真了？

    “玄门正法，在筑基之后，可以引动天地灵气为己用，有这等威力，并不奇怪。其他修行法门，哪怕境界和我相同，甚至比我强上一些，也未必有这样的威力。”商秋长说道。

    这便是清源派炼气化神道途的厉害，借用天地元气化炼元神，举手投足自然就有磅礴伟力。

    “时至今日，还真是第一次知道高层次的修士能有多大的力量。”岑主任依然看着江面，眼神深邃，“之前商道长曾经说过，华钧天华道长在你师门中，算是第三境神藏境？”

    “不错。”商秋长点头道，“华道长功行还要在我之上。”

    “那商道长可能预测，自己下一次破境在什么时候？”岑主任转头问道。

    商秋长略一沉吟：“筑基之后，不过是水磨工夫，以如今灵气复苏的态势，一年左右，可入神藏境。”

    他天生根骨不高，不过因为赶上灵气复苏的大势，不仅筑基定物是先天真源，而且还有五德加身，大大弥补了先天的羸弱，一年入神藏应是不难。清源派道法虽然号称一境一关，但其实炼气入筑基，筑基入神藏，都不过是水到渠成。唯有神藏入抱丹，要结成金丹，有“得道”之碍难，是修行之中第一大难关，卡死了无数英杰天才。

    岑主任沉默了几秒，才问道：“那商道长觉得，华钧天什么时候能入下一境？”

    周文英身子不动，眸光忍不住落在了岑主任的后背上。

    商秋长明察秋毫，当然注意到了周文英的异样。若说只问商秋长破境的时间还算正常，再问华钧天破境的时间，就很耐人寻味了。尤其是岑主任只称呼华钧天，并无华道长这个尊称，像他这样的身份，不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再联想到他的身份，这几乎已经是一种表态了。

    “各门各派修行法门皆有不同，华道长在华国修士中一骑绝尘，炼成阴神，想要洗阴化阳，是水磨工夫，怕是至少还有十年以上的时间。”其实，这是商秋长乐观估计了。华钧天炼成阴神，相当于神藏境初期，以天罡地煞淬炼阴神，相当于神藏境后期，其中有许多细微步骤需要迈过。但若想跨过一个大境界，将阴神炼成元婴，却相当于突破至清源派抱丹境与元神境之间，要经历大劫数，大凶险，能不能跨过都未可知。

    “商道长对华道长赞誉很高啊。”岑主任微微一笑，称呼又唤回了华道长。商秋长没有跟着直呼华钧天的名字，并且称赞了一句“一骑绝尘”，岑主任立刻明白了其中意思，知道华钧天如今的境界实力在华国仍是无可匹敌，不可撼动的。

    “我心中一直还有个疑惑，不知道商道长能不能为我解答，那就是我国其余各位高人的修行境界，到了什么地步？哦，我这么问，是不是有些唐突，之前我们也想了解这方面的问题，不过所咨询的修士都比较谦逊，说不敢妄言，商道长要是觉得为难，就原谅我懵懂无知，胡言乱语吧。”岑主任笑呵呵道。

    商秋长微笑，心中也是暗叹，果然是大机关出身，好会说话的嘴。

    华国高层怕是早就迫切想要掌握各位大修士的境界层次，但是恐怕未必得到了多少配合，一来是因为修士不敢贸然说破别家门派的修行秘辛，二来也确实是怕自己看不真，说不准，得罪了人。

    刚刚他问华钧天的事情，商秋长都说了，又哪里会不敢点评其他人呢，商秋长斟酌一番，开口说道：“佛门高修那边，我不太清楚，确实不敢妄加评论。以华国而言，云楼观的剑修，以剑成法，他们的修为都在剑上，剑法有成，实力便有极大飞跃，但若说破开境关，窥望长生，却有些碍难。”

    “游龙观的心幻之法，颇为奇特，楼道长其实已经算是破开了境关，只是心幻之法，曲折奥妙，所需功夫更深。”言下之意，楼清屏想要有所进境，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至于晏道长，其实破境只在旦夕之间，他若是真的走了香火神道，倒是一步登天，连我也难以望其项背，或许只有华道长可以和他一争短长了。”商秋长“叹息”了一声，“不过香火神道极为依赖香火愿力，需要万民供奉，走了这条路之后，晏道长就与国同休，再难回头了。”

    商秋长这一手卖队友可是使得利索，岑主任听得目不转睛，许杰都大气不敢出，像商秋长这样直言不讳敢褒贬这些“修士”的人，真的是太难得了，对宗特部，对华国来说，这些都是极其重要的信息。

    “其余诸道，也各有神通，对国对民，都是有利的，能有进益，都是好事。”话是这么说，岑主任哪里听不出来，商秋长心中，只有佛道并重，其余诸道，不过是旁门而已。

    “谢谢商道长，今天真是大有收获，万分感谢。”岑主任没有继续去问，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上面的态度，哪些话该问哪些话不该问，都不是自己可以随便决定的，而是要回去交给身后的人来决定。

    又交谈了一番之后，岑主任就起身告辞了，商秋长送了他一包茶叶，将他送出门去。

    周文英陪同岑主任回去了，许杰则在商秋长暗示下留了下来。

    “帮我查一查，这个人现在怎样了。”商秋长点开闲公子的视频给许杰看。

    许杰点点头，忍不住问道：“这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吗？需要我们怎么对待？”

    “他送了我一分福缘，若是合适，我便送他一场造化。”商秋长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