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大火（上）
“我去结账吧。”郑冬鹤在最后说，“真的很荣幸今天能和顾哥见面，我这也算见家长了。” 现在的天黑的越来越早了，夜色中灯光闪烁。 “我不算家长。”顾青墨面无表情的说。 牧浅笑了笑站了起来，“两位，我能说一句吗？” 郑冬鹤大笑了几声，“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人。你说。” 顾青墨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一，小青哥一直是我的恩人，他帮了我很多，也提点了我很多；第二，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小青哥的亲属和学长，我本来就应该表示； 第三，我耽误了你们一个晚上了，在我漫长的结账的时间里你们终于可以聊你们想聊的事情；第四，以上的这些我总会想办法还回来的，这次是最便宜也是最快的一次，所以我希望三位能给我这个机会。” 牧浅说的很有条理，但是也很青涩，看起来老练又有些急切，和牧浅平时见客户时老神在在到打哈切的样子完全不同。 郑冬鹤毫无防备心的笑了，“年轻人不错啊，父母看样子也是生意人吧？” “哦，这个时候‘年轻人’了，做不三不四的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呢？”顾晨霜本能的呛声。 郑冬鹤狂咳了几声，没去看顾青墨投来的威胁的目光。 “什么事？”顾青墨沉着声音问。 顾晨霜瞬间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就是……那个……我……” “咳咳，你别听他瞎说，小孩儿口无遮拦，我没占过他便宜，我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啊。” “你做不出来我弟弟做得出来，这么说你觉得顺水推舟就不算占便宜了？”他弟弟多早就开始乱搞了他几年前就知道，他也知道他弟弟是那种管不住自己的人，这种事情可能确实不是郑冬鹤的错。但是想到郑冬鹤这样的老狐狸和连吃口薯片都管不住自己的弟弟在一起，他就从心里产生恶意。 “你们继续聊家事。”牧浅趁乱喊了一声，抓起桌子上的手机就笑着跑了出去。 “我郑冬鹤是个有原则的人！我是不会做出趁人之危的事情的！你冷静，他拱火呢！” “你的原则是什么？”顾青墨没有笑，用平静的语气问。 他的口吻里没有嘲讽，但是让郑冬鹤第一次意识到这次真的是在见家长——一开始抓到顾青墨在外面带着漂亮小男朋友“偷情”，后来顾青墨一直很心不在焉，他在八卦的大脑急速思索着顾青墨和这个小心理咨询师是什么关系的时候竟然忘了自己的处境。 他知道小孩儿家里的事，爹妈一个不管，另一个无谓的过度保护和自我投射，他的哥哥把他当儿子一样养大，保护他，教育他，出了新游戏和他一起玩，有不会的题帮他讲，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他的哥哥，小孩儿虽然混，但是坚韧、正直、清清白白、诚实、率真的性格全部来自于哥哥的培养。 这才是小孩儿唯一的家长。 然后那个小混子竟然敢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开不经大脑的黄色玩笑。 郑冬鹤气的牙痒痒。 他从第一次参加社交晚会被同龄小朋友的爸爸连连质问的哑口无言以来，还从来没有这么说不出话来过。 “我的原则……”他能有什么原则，他他妈没有原则，他要是有原则能去追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我喜欢他。”最后郑冬鹤说，“所以他不愿意的事情我不会做，他不明白的事情我会教他，他需要保护我就保护他，他不需要我就尊重他的意愿。他看我不顺眼了可以直接分手，我绝对不会死缠烂打。我们郑家的人从来不以保护为目的剥夺别人的自由，篡改他人的意志，或者做出洗脑的事情。我们是绝对平等的关系。” 有的话郑冬鹤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他还是咬了咬牙说了，“我知道顾家的处境，我知道你怕什么。我不会和顾家老先生发生任何交易，我不会让我们的关系被利益纠缠，这不是因为我看中顾家的声望，顾家看重我们的资产的一场交易。我是喊着金汤匙出生，我是从小被宠到大，但是我不是没受过挫折的人，我不会因为感情里发生挫折，不会因为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做出极端的事情来。我承认我没什么原则，但是我知道喜欢和占有是不一样的。” 郑冬鹤很会说话。 顾青墨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感动的有点掉眼泪的样子，叹了口气。 “你不知道失去的感觉，也不知道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的感觉，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谁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顾青墨说，“但是我也相信，一个良好的家庭教育是能够让你无法做出超越底线的事情的。” 在遇到牧浅之前，他也不相信。 但是渐渐的，他开始相信，相信就算他无法反抗，就算他任人鱼肉，牧浅永远都做不出来伤害他人的事情。不是因为他的自制，而是因为他做不到。 “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了，我也管不着，我也不希望你们真的闹到‘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的地步。” “哥！”顾晨霜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喊。 “哥。”郑冬鹤说。 “别叫我哥，”顾青墨皱着眉头看着郑冬鹤，“你们两个的关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别带上我。” “嘿嘿。”顾晨霜终于露出了笑容，“那可不行，你多骂骂他。我这么久也没听过他说过这么有良心的话。” “我……”顾青墨刚露出无奈的神情，一声刺耳的铃声忽然响起，几个人同时警觉的看着外面。 从门外模糊喊声中顾青墨很快分辨出了内容。 “着火了？”顾青墨推开一点门缝。 店面虽然有三层，但是每一桌都安排的很紧密，这个点人很多。 从这个地方能看到烟雾但是看不到火，这个时候最大的危险其实是踩踏而不是着火。 “先出去吧。”顾青墨皱着眉头说。 郑冬鹤也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正常人可能一辈子也没见过火灾，但是他们两个都是从小开始管理大型企业的人，这样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处理过，没有顾晨霜惊慌。 “牧浅呢？”顾晨霜站在原地不动，有点茫然的说。 “他在一楼结账，应该比我们出去的快。”郑冬鹤说着露出询问的眼神看着顾青墨。 “那他会不会上来找我们？”顾晨霜也紧盯着顾青墨。 顾青墨沉了沉呼吸，让自己冷静了一些，摇了摇头，“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不会游泳还要下水救人的人，我们先走。” 火势比他们想象中蔓延的要快，他们一人牵着一个，郑冬鹤走在前面开路，顾青墨走在后面确保踩踏不会发生，三层楼几个人走了快十分钟才走了出去，这个时候人群已经基本全部出来了，走散的人都在门口的广场找人，顾青墨草草的扫视了一圈，心中的不安再次涌起——牧浅不在。 牧浅确实不是不会游泳还要下水救人的人，但是他会游泳。 如果牧浅出来了，他一定会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等他，但是他没有理由会回去。就算牧浅再不放心他，牧浅也不会天真的觉得自己只身一人回来救援比他一个人试图离开更快也更安全。 “你看到牧浅了吗？”顾晨霜敲了郑冬鹤一下。 “没。”郑冬鹤皱着眉头说，“他的衣服应该很显眼才对。” 不会的，怎么可能…… 火源应该在一楼，这个不需要消防队跟他们说，因为尽管二楼和三楼还没有火势，但是一楼的入口已经基本无法进入了。这也很正常，因为厨房就在一楼，离结账台和附近的厕所很近。 如果牧浅在结账，他当然可以反应过来第一个出来，但是如果他在厕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厕所应该已经没办法出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是唯一的解释。 “他应该在厕所……”顾青墨喃喃。 “什么？”顾晨霜问，但是郑冬鹤很快反应了过来。 “确实，有道理，我去跟消防员说。”郑冬鹤完三个人一起朝门口的消防队走去。 但是消防队前已经乱成了一团，一个母亲正焦急的要往火堆里冲，被一位消防员紧紧的拽着。 “我女儿，我女儿才五岁，她还在里面！我要进去救她！” “女士，我们已经正在紧急救援了，请在原地等待，我们一定会第一时间将您女儿救出来。” “她才五岁！她磕到碰到都要哭的。”母亲哭喊着说，“被火烧伤很痛啊。” “所以呢，所以你只身拖住一个消防员，这样他们就没空进去救人了？”顾晨霜替消防员抓住那位女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郑冬鹤趁机抓住了消防员，“小女孩儿和我们的一个朋友可能都在一楼的厕所里，请问有办法尽快对那里进行搜救吗？” “我们一定尽快展开搜救，你们不要担心。”消防员说。 但是他的语气里有迟疑。 顾青墨攥紧了拳头——对起火点进行搜救本身就不容易，再加上厕所里所有入口都远，想要“第一时间”搜查厕所是非常困难的。 就在人群的混乱中，在母亲的哭喊中，一个声音忽然从高处传来。 害怕是坠落物，人群本能的疏散，一个穿着大衣的身影就这么稳稳地落在了人群中间。 摘下白色的兜帽，牧浅因为被烟熏而含着眼泪的双眼和通红的脸露了出来。 在顾青墨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牧浅忽然笑着说话了，“可以睁开眼睛喽。”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脑袋从牧浅的怀里探出头，抽抽嗒嗒的，但是也露出了笑容，“大哥哥，飞！” “京京，京京你没事吧！” “妈妈！”小女孩儿惊喜的大喊。 把小女孩儿放下，牧浅面对着母亲反复的道谢，只是微微的笑。 在把小女孩送去检查伤口的时候消防员也来询问牧浅的伤势。 “我没事，正好在厕所有水，还捡了个大衣。”牧浅摆着手说，“我先去和朋友会和了，之后发现有什么伤势我会第一时间就医的。” 等牧浅被消防员仔细检查，多番叮嘱，最终终于放回来的时候，他的整个面部已经恢复了常态，这时候几个人才看出来他的脸色比他们想象中的要苍白，脚步也有些漂浮。 “你没事吧？”顾青墨焦急的上前，一只手刚要搭上牧浅的肩膀就被牧浅自然而然的侧身躲开。 牧浅就像没看见顾青墨一样，在一瞬间一把按住了顾晨霜的肩膀，一边摇晃他一边问，“你没事吧！有没有烧伤哪里？如果哪里痛一定要告诉我！如果今天出现头晕的状况记得也一定要看医生不要逞强。担心死我了。” “你才是！”顾晨霜激动的甚至有点破音，也一把搭上牧浅的肩膀，“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哪里了啊！为什么你在一楼会跑的这么慢，你真的在厕所吗？” “你怎么知道！”牧浅瞪大眼睛问。 “是我哥说的，他说你只有可能在厕所，所以我们才……到底怎么回事啊，那个小女孩又是怎么回事？” 牧浅捏着下巴想了想，然后说，“厕所隔音还挺好的，因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所以我一开始听到火警没当回事，等了推开门的时候火势已经蔓延到门口了，门口堆了很多东西，应该是临时堆在那里的，所以才会导致这么大的火。这家店还是挺可怜的，违反规则的那一天正好惹出了事，如果是我……” “闭嘴，你在说什么啊！”顾晨霜打断胡言乱语的牧浅，放了一只手在牧浅的额头上，“你才是，是不是被烟熏晕了啊？” 牧浅的身体稍微摇晃了一下，但是头比身体更剧烈的左右摇晃，“没有，我接着说。然后我听见隔壁厕所传来了小孩的哭声，我在一个厕所隔间里找到一件大衣，也是运气好，然后把大衣完全浸湿以后去了隔壁的厕所，把小孩带出来之后我就跑到二楼，从二楼的窗户跳出来了……” “但是这一路上应该不是完全畅通无阻的吧？如果是这样消防员应该不会表现得这么为难。”郑冬鹤接口。 “还好？”牧浅捏着下巴说，“我们在消防员刚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在往外跑了，所以火势应该没有现在这么严重。” “你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事吗？”顾晨霜一把推开问东问西的郑冬鹤，“我担心死了，我哥哥担心死了。你吓死我们了。” “我也吓死了。”牧浅摇摇头，“但是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没事，消防员都放我回来了，你放心，只要你没事就好。” “谢谢……”顾晨霜这才慢慢松了口气，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今天真的吓死我了……” 牧浅露出无奈的笑容，手伸伸缩缩，最后没忍住揉了揉顾晨霜的头发。 顾晨霜惊讶的抬起头，看着牧浅灿烂的笑容，也露出了笑容。 “小火而已。”顾晨霜点着头说。 “小火而已，没有伤亡。”牧浅也笑着说。 “你人好好，”顾晨霜玩着手指头说，“真的不可以加微信吗？” 这一次郑冬鹤没有露出想要阻止的表情。 “不可以。”牧浅笑着说，“有缘的话我们还会见面的。” “为什么啊？” 如果说上一次事因为不能影响顾客的心情，现在顾晨霜真的感觉到了牧浅很关心自己，一起面对了一个小灾难之后，让顾晨霜觉得他们两个人关系更好了。他又是哥哥的好朋友。 顾晨霜的梦想就是认识很多哥哥认识的人，让自己和哥哥有更多交集。 牧浅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 郑冬鹤站在顾青墨旁边，有点愧疚的说，“我才说要保护他，结果还没有一个刚认识的人了解他的心情。” 顾青墨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互相鼓励的两个小孩儿。 “不过他们年龄相仿，牧浅还是心理咨询师，我也稍微心安理得一点了。下次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情我也就要好好表现了。”郑冬鹤自顾自的说，“不能让你的小男朋友比下去了。” 顾青墨斜眼瞄了郑冬鹤一眼，又冷漠的转回目光。 “你的眼神从来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他又这么担心你的弟弟，你们的关系肯定不止是普通朋友吧？”郑冬鹤小声说，“听说你嫁给了解家人，就算当初不是政治联姻，现在也一定不好过吧。你这么骄傲的人……” “你不只是喜欢他吧。”顾青墨的声音也轻飘飘的传了出来，“但是他只是喜欢你而已。” “说话小心点。”顾青墨说完，不给郑冬鹤反驳的机会，便朝弟弟和牧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