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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六章:我不赞成

    该说不说,虽然最开始天子决定三日一朝的时候,有不少科道言官义正言辞的上谏,弹劾皇帝怠政。

    但是,这种事情,太依靠皇帝的主观能动性,所以,在皇帝的一力坚持之下,朝臣们也就渐渐习惯了。

    不过,上不上早朝,和上不上班,并没有关系。

    天子不上早朝可以睡懒觉,但是,朝臣们却得按时点卯。

    照理来说,不上朝的时候,一般都是朝堂上比较平静的时候,毕竟,有什么大事,基本上都在朝会上才会解决。

    但是今天显然不一样,老大人们刚刚到衙门,刚刚坐下,就听到了一轮又一轮爆炸性的消息。

    事实上,这两天朝廷上本来就不平静。

    先前,天子下旨对科道的品级,职权进行调整,朝中本就议论纷纷,随后,又传出了消息,说是辽东镇守太监宋文毅要替代司礼监太监成敬管辖司礼监。

    这两件事情,一内一外,但是对于朝廷上下来说,却母庸置疑,都是值得十分关心的事。

    结果,这两件事情还没说明白呢,紧接着,宫中竟又发出了旨意。

    这一次,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宣府距离京师并不算远,所以,很多消息是瞒不住的,金廉的密奏到京的次日,宣府总兵官陶瑾的军报就到了京城。

    于是,鞑靼各个部落前来讨要说法的来龙去脉,也很快就传遍了各个衙门,随之而传开的,自然也有杨杰在草原上的事迹。

    这个时候,朝廷上下的群臣才知道,这位锦衣卫镇抚使,不声不响的,竟然在边境干了这么大一件事。

    当下,朝中各种议论纷纷而起,有不少大臣,当即便上了奏疏,但是很快,他们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什么?”

    英国公府当中,张輗听到朱鉴带来的消息,顿时瞪大了眼睛,喝进去的茶水都差点没被呛着。

    在场的除了这二人,还有不少人,陈懋,朱仪,焦敬,蒋义,当然,也少不了徐有贞。

    不过,还是以勋戚居多。

    所以理所当然的,这些人的脸色也都差不多,既是意外,又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见此状况,朱鉴轻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

    倒是张輗,搁下手里的茶盏,顺了顺气之后,不可思议般的又问了一遍,道。

    “朱阁老,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这科道言官,可是向来不好惹的,乾清宫那位,真就这么较真?”

    众所周知,朝廷上下,以科道言官,最是肆无忌惮,上骂天子,下骂群臣。

    仗着风闻言事之权,走哪骂哪,简直无法无天。

    可就是这帮人,这回竟然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吃了瘪?

    “老夫哪来的闲心,跟二爷开玩笑。”

    “除了兵科还有陕西道,山西道等几个和边事职权相关的科道官员之外,其余的言官所上的奏疏,通通被原样下发,现如今,圣旨已经到了内阁和都察院。”

    “上奏的言官不遵圣意,擅自言事,越权渎职,都察院陈镒监管不言,御下失当,内阁明知不合典制,仍按原样票拟,不奉圣旨,不敬不谨,该罚俸的罚俸,该训斥的训斥。”

    “闹得最欢的两个,云南道御史张蓥,户科给事中李锡,已经被免去了官职,在府等候诏谕。”

    “据说,吏部已经在安排了,一个去江西当九品主簿,一个去贵州当八品县丞。”

    朱鉴的话说的平静,但是仔细听来,他的口气当中,却透着一股沉重之意。

    张輗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虽然一时没想透中间的关节,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收起了幸灾乐祸的心思,同样皱起了眉头。

    片刻之后,他抬头看着一旁的朱仪,问道。

    “国公爷,这张蓥,李锡?”

    朱仪自然是心领神会,沉吟片刻,道。

    “和林聪有些交情!”

    成国公府,在文官当中,是有些人脉的。

    这林聪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属于那种相当拿得出手的人物。

    论背景,他是老天官王直的弟子,论官职,他是礼科都给事中,论声望,他在士林的名声也非常好,以敢言直谏着称。

    之前舒良在宣府城冒犯太上皇一事,就是林聪出面,带领一帮御史主张严惩。

    当初,朱勇还在世的时候,借着和胡濙的姻亲关系,和王直也有些交情。

    因此,朱仪和林聪作为两边的小一辈人物,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在的。

    朱仪的言下之意,这两个人和林聪有交情,算是成国公府间接可以影响到的言官,但是,不是什么关键的人物。

    这话说完,张輗顿时望向了朱鉴。

    如果说,不是因为这两个人的话,那么,朱鉴这副死了爹的表情,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一旁的陈懋忽然出声,道。

    “现如今,皇上是越来越乾纲独断了!”

    一句话,点出了关键。

    于是,朱鉴开口道。

    “言官言事,本是为了规谏圣听,但是如今,陛下如此作为,明摆着,是要封了言官的口。”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不过是为了令朝政大事,能任自己心意所为罢了。”

    “可恨陈镒,王文等人,要么唯天子之命是从,要么畏惧天子威势,如此违背祖制,阻塞言路之事,竟不敢谏止,放任陛下作为。”

    “今日,是边境之事,长此以往,以后,还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这番话意有所指。

    但是,在场的人,也个个都不是傻子,自然听得懂弦外之音。

    往日里,皇帝顾及朝局安定,怕言官闹事,所以很多事情,都会做出让步。

    现在言官的口被封上了,那之后皇帝会做什么,可就说不准了?

    于是,他们忽然便想了起来。

    在这次针对言官的调整当中,有一条十分关键的,就是涉及天家事务的,言官要么只能暗奏,要么,就需要经由上官副署同奏。

    原本,他们都没有太在意这一点,觉得天子在虚张声势,言官们哪是那么好惹的。

    但是现在看来,天子这回,怕是下了狠心了。

    这一条要是真的落实了,那么母庸置疑,对于他们在朝堂上的活动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想明白了这些,在场诸人不由都沉默了下来,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恰在这个时候,英国公府的管家进了门,在张輗的耳边说了几句话,顿时令他神色一震,也引起了在场其他人的注意。

    面对着所有人的注视,张輗开口道。

    “刚刚得到消息,宫里下了旨意,晋昌平侯杨洪为太子太师,命其率京军两万,驻守宣府,任总兵官。”

    “原宣府总兵官大同伯陶瑾,降为副总兵,辅左杨洪镇守宣府。”

    “杨洪之子,锦衣卫镇抚使杨杰,擢升为京卫指挥使司指挥同知,封轻车都尉,授正三品昭勇将军,兼管府军前卫!”

    “什么?”

    这下,就连一向沉稳的陈懋也忍不住下意识的惊呼出声。

    焦敬更是皱起眉头,直接道。

    “动了京营?”

    “这么大的事情,提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还有,杨杰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面对着众人的质疑,张輗苦笑着点了点头,眼中神色复杂,叹道。

    “陈侯说得对,这位皇上,可越来越乾纲独断了……”

    众人一阵默然。

    他们原本以为,朱鉴带来的消息,就已经够让人惊讶了,却没想到,这大的还在后头。

    要知道,兵部的军报传开之后,朝中对于杨杰的所作所为,各执一词,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正因于此,许多言官才按捺不住,冒着风险上了奏本。

    可结果,天子压根就不说这件事,直接一句越权违旨,就给全部顶了回来。

    至于那些兵科和与边务有关的御史们上的奏本,也都搁置一旁,留中不发。

    原本,他们以为怎么着,这件事情也该在明日早朝上才有结果。

    可谁曾想,天子不声不响的,这圣旨都下来了。

    这道圣旨一下,杨杰的所作所为,便算是有了定性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杨洪!

    之前杨洪被召回京,不少人心中都明白,明面上是为了受封,但是实际上,更多的是因为边境安稳无事,该让这位征战一生的老将回京养老了。

    如今,杨洪重新回到宣府,而且,还带着两万大军……

    “难道说,边境又要开战了不成?”

    一片沉默当中,朱鉴踌躇着,开口问道。

    至于问的对象,自然是在场年纪最大,也最熟悉兵事的宁阳侯陈懋。

    闻听此言,陈懋沉吟片刻,亦是有些拿捏不准,道。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不应该打!”

    “紫荆关一战刚刚结束没有多久,我大明和瓦剌,鞑靼虽然议和,但是,边境一直都还有小股冲突,朝廷元气未复,又正值整饬军屯的当口,对大明来说,强行开战,只怕要劳民伤财。”

    “不过,如今草原内乱,从战机上讲,倒是个不错的机会,而且,现如今各部齐聚宣府讨要说法,天子对于杨杰的事,如果是这样的态度的话,那么,对方很有可能翻脸。”

    “所以,到底打不打的起来,还是要看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话,等于没说!

    “我倒觉得,打不起来。”

    这个时候,一旁的朱仪却开了口。

    一句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张輗问道:“何以见得?”

    沉吟片刻,朱仪道。

    “其他的理由我就不说了,刚刚陈侯已经说过了,我就只说一点,皇上再乾纲独断,似是和虏贼开战这样的大事,也终需经过朝议。”

    “杨洪率军去宣府,毕竟还是驻守,相对简单,但是若要开战,官员调动,后勤辎重,边防布置,诸多事务,需要朝廷上下通力配合,这不是下一道旨意的事。”

    “所以,就算天子想打,朝议上过不去,最终也打不起来。”

    这个时候,一旁的蒋义问道。

    “那万一,天子就是执意要打呢?”

    “难道说,群臣还敢抗旨不遵吗?”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先……”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蒋义也察觉到自己说的不对。

    他在这么多人当中,本来地位就不高,皆因他并非是真正的勋贵,定西侯府自然是显贵,但是,定西侯蒋琬是他的儿子,而不是他自己,再加上,蒋义自己也有些懦弱,所以,说话自然也就心虚。

    话到最后,声音也就越来越低……

    但是,朱仪却显然没有要怪他的意思,而是解释道。

    “正因为有先例,所以,才打不起来!”

    “土木之役已有前车之鉴,这个时候,皇上若是执意起兵,那么朝堂上的大臣们,便是死也要拦下的。”

    “更何况,起兵并非小事,需要兵部的通力配合,如今主政兵部的于谦,可是个硬骨头。”

    “他虽然不在京中,可若是皇上真的要开战,只怕他手头的事情再紧要,也会立刻回京的!”

    这番话,算是让在场众人渐渐放下心来。

    不过,听了朱仪的话,一旁的朱鉴,倒是眸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国公爷说得对,若是如此的话,那么,明日的朝会,只怕是个机会!”

    张輗在一旁问道:“什么机会?”

    朱鉴道:“我等不是正在忧虑,天子打压言路,乾纲独断吗?”

    “如今天子既然遣杨洪出京,有开战之意,正是一个大好机会。”

    “如若朝会之上,群臣公议,能够力谏天子改变主意,那么,岂不恰好说明了言路匡正君上的作用?”

    话音落下,在场诸人顿时眉头皱起。

    片刻之后,张輗摇了摇头,道。

    “可是,皇上毕竟没有真的开口,说要开战,如果皇上只说是增兵宣府,以备不测,又该如何?”

    朱鉴显然也考虑到了这一点,道。

    “二爷,这件事情的关键,不在于皇上想不想开战,而在于,现如今所有的迹象,都指向这个方向。”

    “尤其是擢升杨杰这件事,势必要引起宣府那几个部族使者的不满。”

    “如今科道当中,本就因今日被训斥责罚,而颇有怨气,只要明日朝堂之上,只要有人指出这一点,借着这股怨气,言官们闹将起来,一向看重朝廷颜面的陛下,又岂会无动于衷?”

    听起来,倒是可行。

    在场诸人思索了一阵,倒是没发现什么问题,正要开口,却听得一旁的朱仪道。

    “我不赞成!”月麒麟的皇兄何故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