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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有雪 第68节

    展颜打断她们,对寝室长说:“我正常晒衣服,快不了,如果是因为男生吹口哨你应该去找他们阻止他们,而不是让我快点。”

    寝室长愣了愣。台面变得冷清,她的话,无可辩驳。

    大家忙于学习,这种口角,不值当大费时间。

    展颜躺下了,她用随身听听英语,偶尔倒磁带,感觉床晃了下,有人踢的。

    宿舍里还亮着蜡烛,基本都没睡,但她发出动静,要归于噪音。

    她又想起在米岭镇中心校住着的日子,冻的要命,衣服盖被子上夜里掉一地,又不知被谁染了虱子,大家说着悄悄话,空气中有臭脚丫子的味道,像发酵的豆酱。

    展颜想到这,更觉得她们无聊,她们没有见过真正的苦难,她们只会小把戏,她们连孙晚秋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孙晚秋不理她了,她还是爱她,如果孙晚秋没有看到约定好要看的那个世界,她替她看吧。

    展颜摸了摸肩膀,耳机里传出一句“wait and hope”,她跟着默念一遍,想到贺图南,他英语很好,贺叔叔英语更好,是伦敦腔……她做了个甜甜的梦,新区的设计师是她。

    第52章

    九月有件大事,纽约世贸大楼被炸,大家对中学时代南斯拉夫大使馆事件,包括这一年南海撞机,记忆犹新,男寝里争论激烈。

    “丫的美帝这就是报应,可惜自由女神没被炸,否则,我立马把王母娘娘给送过去,安慰下美国人民!”

    “你们忒没同情心了,那是普通老百姓,都是平民,这事儿不值得幸灾乐祸,美国人民也是人民。”

    “中东人民就不是人民了,你这是歧视!”

    “贺图南,哎,老三,你小子说话啊!”老大喊他,寝室一共四人,两个北京当地的,一个南方人,一个贺图南,他年龄排第三。

    贺图南躺床上研究地图,被喊几声,抬头问:“谁有空去中关村?我还没去过。”

    寝室鸦雀无声。

    “美国世贸大楼被炸了,你知道吗?”老大问。

    贺图南点头:“知道。”

    “你怎么看?”

    “躺着看。”

    “靠,老三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老大鬼鬼祟祟说,“你们看啊,谈政治他不感兴趣,说女同学他像个和尚,哎?你们说贺图南其实是个机器人混进来的吧?”

    “怎么会,你看他一身肌肉,军训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老四是南方人,白白的,长得像个小娘们儿,故意捏着嗓子说,“哥哥好硬,我好喜欢。”

    一群人骂他变态。

    贺图南笑,拿枕头砸了过去。军训累成狗,高中体育就不太行的根本跟不上,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躺下来。

    等到国足出线的时候,大家已经投入到繁重的课业中去了,但这不妨碍,男寝里又一阵鬼哭狼嚎。

    老四要买电脑,老大跟他还有贺图南一起去中关村。

    “我跟你们说,我初中时就梦想在中关村卖组装电脑,能天天爱抚最新主板这辈子值了,哎,瞧见没,去年这修四环路,四海给拆了,这原来就是四海。”

    “太平洋东边过去是科苑,好家伙,我上初三那年我表哥在一层给人做盗版系统,一小时捯饬好,能挣大几百,我那会儿听得都不想上学了!一来这试机就被抱个孩子的阿姨堵着,问我要不要光盘,我可还是祖国的花朵呢!”

    “科苑为什么没了?”贺图南问,对老大的青春期往事完全忽视。

    “拆了啊,我小时候这片全是参天大树,砍完了,科苑后来搬硅谷电脑城也有去海龙太平洋的,你们去海龙吧?”

    把人带进海龙,他有事先走,贺图南便跟老四在大厦里挤来挤去。

    “这就是中国硅谷?”老四问他,又开始抱怨北京天气干,他脸疼。

    贺图南轻笑:“刚老大不是说了吗?他小时候,这地方叫倒爷一条街,你说能不能比硅谷?”

    人一进来,就被几个热情的导购围攻。

    “你们是学生吧,哪个大学的呀?是想买台式机还是笔记本?”

    “笔记本。”老四有钱,他背着巨大的双肩包,一脸男大学生的气质。

    “笔记本的话,东芝联想惠普有几款都能无线接入了,特别方便,同学过来看看吧?”

    老四被说得脑子发懵,贺图南拽走他:“我们先看看。”

    来之前,贺图南给他列了单子,货比三家,老四铁了心要在一家报价最低的买,对方见他给了配置单,说:“这个型号嘛,我们是有的,不过要仓库调货,小伙子,你要的话先交一千定金。”

    贺图南说:“你先调来货我们看看。”

    老板说:“仓库调货我们得忙半天,到时你不要了,我们不是白忙?你们商量好,要就交定金,不要就算了。”

    “再看看吧。”贺图南给老四丢了个眼神,老四说,“我就要它了,看这么久,都挑花眼了。”

    他交了一千定金,老板开始打电话让人调货。

    又有顾客来,贺图南静静看了会儿,这人花7500块最终买走了老板推荐的另一款,因为要的这款,拆箱开机就有问题。

    两人等四十分钟后,老板接电话,说:“不好意思同学,这个型号没了,不过呢,我们仓库里有一款性价比更高的,64mb内存,10gb硬盘,显示器还大,怎么样?再补个一千块差价,同学,拿这款吧。”

    老四愣住,贺图南说:“不要,既然没那款,我们先不要了。”

    “不要的话定金不退。”

    老四急了:“你们怎么这样啊?”

    老板睨他:“你们学生就是不懂规矩,哪有交定金还退的?”

    “可我买的不是这款。”

    贺图南示意老四别吵,说:“我们买东西,你没有,当然要退定金。”

    老板慢悠悠一坐:“要呢,加一千块给你们从仓库拿货,不要定金不退。”

    里头小学徒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贺图南摁住要说话的老四,道:“行,我们买,不过钱没带够,我回去拿,”他暗暗掐了老四一把,“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他出来报了警,警察来时,贺图南一脸沉痛:“警察同志,我们都是穷学生,买电脑是为了学习方便,您也知道,父母只要听是学习的事再苦也要攒了钱给孩子,这一千块是我们农民半年的收入。”

    老四见贺图南跟警察一块现身,他吃惊不已。

    这一千块钱,到底要是要回来了。

    身后警察还都没走,老板爆粗口骂得很脏,贺图南带着老四快速走人。

    贺图南建议老四不要想笔记本了,把配件买来,花钱看着人组装。

    老四照做,东西买齐全了,组装的人告诉他,这个不能用,那个不能用,建议他们用自己的货,贺图南现场盯着:“哥们儿,既然你不能装,我们找别人。”

    对方鄙夷道:“你这玩意儿找谁都不成。”

    贺图南一笑:“我们试试,不在你这弄了。”说着要走人,对方便换了口风,“我再看看吧。”

    跟电脑城的人打了几次交道,这里头的弯弯绕,贺图南心里有了谱。

    他在校园网发了贴,名曰防骗指南,有给新手的诸多建议。帖子热了起来,贺图南在上头留了自己联系方式。

    陆续有人来找他帮忙买电脑,贺图南又跑了几趟中关村。

    四楼商户密集,很吵,他找到一家不大的摊位,店主已经做了六七年的攒机生意,贺图南客气地递上一支烟:“老板,跟您商量个事儿。”

    就这样,他做成了第一笔买卖,电脑是稀罕玩意儿,很多大学生都想买电脑,又不太懂,对有购置电脑意愿的校友们,不管是寝室合买,还是个人,贺图南统一为他们联系,他跟摊主提清要求:

    “东西得差不多,您那价钱也不能太离谱,他们不懂,我懂。”

    摊主一嘴大黄牙,说:“状元才,英雄胆,城墙厚的一张脸,小伙子你太较真怎么挣大钱?”

    “我找您,就是觉得您年数干得久,目光怎么也得比旁人长远些是不是?”贺图南点了烟,毫不让步,“您这儿要是不行,我换地儿。”

    “别介啊,有事好商量。”

    贺图南微微一笑:“您琢磨琢磨吧,回头好了,我还得给同学们弄宿舍网,到时还得在您这拿配件。”

    开学两个月,贺图南除了上课,就是跑电脑城,夜里熬到三点写作业。

    偶尔得了空,他去找老徐,徐牧远寝室全是北方人,男生们大都很糙。窗户上糊了报纸,七零八散的,一屋子里挂满衣服。他一进门,必有一人永远在做俯卧撑练肌肉,也必有一人永远在打游戏,从不转身。

    中关村附近有辅导机构众多,去年又新开华尔街英语,徐牧远课余时间,依旧去做家教。

    不过课业重,大家每每被逼得跳脚,徐牧远对贺图南经常往外跑有些诧异,两人难得食堂碰到,聊了会,徐牧远问他:

    “你这天天使不完的劲儿啊。”

    “我得挣够颜颜的学费,前几天,我去建筑系听了几节课,他们一堆工具模型,还得出去写生,以后颜颜要真是学这个,我看开销不小。”贺图南吃东西狼吞虎咽,他什么都求快。

    徐牧远提醒他:“慢点,吃太快对胃不好。”

    他习惯变了,就是在贺以诚进去之后全然变了。

    “多谢,”贺图南不吃辣椒,把菜里的挑出来,“我最近打算回去一趟。”他抬头看看徐牧远,“老徐,你们系有你看上的女生吗?”

    徐牧远不动声色说:“女生本来也不多,况且,我现在也没时间搞这个,上次老师布置个作业,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真怀疑,我当初还是应该学数学的。”

    贺图南笑:“这可不像你。”

    “你也不像原来的你,”徐牧远说,“你回去看颜颜?”

    他漫不经心哦了声。

    “你对她,现在是长兄如父。”

    徐牧远的话,跟贺以诚如出一辙,贺图南心里沉了一沉,他笑意不改:“这不是没办法吗?”

    他回去没跟展颜说,那时,北京已经很冷,家乡也冷,贺图南揣着买的几本书,在绿皮火车车厢连接处,铺上报纸,坐了一夜。

    外头有月亮,清冷,皎洁,孤悬于平原之上,他疲惫地看着它,脑子是空的。

    迷糊睡去,火车忽大动,有节奏地隆隆着,天翻也好,地覆也好,贺图南并不睁眼,他抱紧怀里的书,继续打盹儿。

    展颜在学校省吃俭用,可有些钱,不能少,她得买真题,买模拟卷,贺图南编的那套习题册蛮好,书店送她的,封皮都爱不释手,好像摸着习题册,就是在抚摸他这么个人。

    她跟蜗牛似的,成绩一点点往前挪。

    少年人就得这样过,学习,学习,再学习,因为生命力无穷,有一点闲暇,就忍不住煎饼似得两面煎心,想这想那,大家比着这么过,展颜连蹲厕所都要拿着英语词典。

    没人说她闲话了,她久攻不破,这座桥头堡垒,自然被放弃。

    周六上一天的课,冬夜那样短,刚合眼就破晓,黎明微醺说黑不黑,说昼不昼,宿舍亮起灯,大家爬起来几分钟洗漱完毕去早读。

    数学试卷发下来,同桌激动凑近,说:“徐牧远贺图南编的那套资料真的很适合我哎,每个模块,出题方向也就是那些,他们总结的好全,真是有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