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谍本能

    接下来几日，柯尔先生都没有离开过农庄。他、卡拉与崔蒂三人总会一起享用卡拉准备的早餐，播报晨间新闻的电台声会从客厅传来，柯尔先生也会配着报纸一边用餐。

    等早餐结束，柯尔先生会进书房，直到午餐时间才会再出来；同时，崔蒂为了避免跟卡拉有所接触，她会到门廊前晒太阳、看花，当她的身影一被灌木、果树遮掩，卡拉就会站在家门口唤她进去帮忙。

    崔蒂偶尔会帮忙准备午饭，卡拉会让她洗菜、削皮或去储藏间拿醃菜、调味料过来，而崔蒂最大的用途，无非是当柯尔先生没有准时下来饭厅用餐时，帮忙把餐点送到书房给他。

    崔蒂总会在这难得的机会，试图从书房内找到任何有关纽约现今局势的蛛丝马跡，然而柯尔先生通常不会让她久留，即便有次他们差点就要在书桌上翻云覆雨之际，他仍旧是把崔蒂抱回房间，完成他俩方才进行到一半的事。

    晚餐时间，他们就像一般的小家庭，三人准时现身饭厅，柯尔先生坐在主位，卡拉负责开动前的祷词，崔蒂则在他们聊及家庭往事时礼貌微笑，并适时给予回应。接着卡拉或崔蒂会去洗碗─虽然崔蒂注意到卡拉会趁她离开饭厅时，再把碗盘洗过一次，但柯尔先生要崔蒂试着与嫂嫂好好相处，所以她仍是硬着头皮做着对方根本不愿意让她做的事─柯尔先生则到门廊抽雪茄。

    崔蒂时常会陪柯尔先生在晚间小酌，他现在喝得很节制，于是崔蒂知道他仍在警备状态，她偶尔会突然聊到纽约的餐馆、表演或任何无关紧要的小事，希望柯尔先生能透露出任何一点其他消息。但他总以为崔蒂只是待在乡下备感无聊，所以讲了些崔蒂根本没有兴趣的故事趣闻。

    既然柯尔先生那边套不出任何资讯，崔蒂只好将目标放在卡拉身上。

    卡拉虽然没有参与家庭事务，却是柯尔先生全然信任的对象，而且她管理这栋农庄多年，一定身怀有极具价值的情资。

    崔蒂开始在她处理农庄事务时跟在一旁，卡拉总是冷淡说着不好麻烦都市来的小姐，于是崔蒂便强调自己在密西西比州的出身─没错，她在出身上对柯尔一家说谎，但这些资料全部能透过比昂奇先生之前预备的假情资里获得核实─当卡拉仍旧抗拒崔蒂跟随时，柯尔先生就会在晚餐时间说服兄嫂。

    但崔蒂仍旧不被允许与农庄里少少的工作人员接触、交谈，卡拉也依旧谨慎留心她的一举一动，所以崔蒂顶多只能从中获得更多呼吸室外空气的机会；为了避免他人起疑，崔蒂并没有表现得过度热心，彷彿自己真的只是想找乐子，却又发现农忙实在不如想像中有趣的模样。

    卡拉确实注意到崔蒂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她脑中仍记得的是刚从火场逃出的凯萨琳，关于崔蒂真正擅长的事倒是一无所知，于是崔蒂善用这股印象，还有城市人在乡间百无聊赖的表象，仔细观察着卡拉一天的作息。

    其中最引起崔蒂注意的，就是卡拉特别早起。

    她总是在柯尔先生跟崔蒂睁开眼睛以前，就已经在准备早餐，而那可是凌晨六点以前的事。某天崔蒂刻意强迫自己在凌晨四点醒过来，她躺在床上静听整栋楼的声音，果然很快就等到卡拉走出房舍的开门声。她假借上厕所之名来到窗边窥看，恰巧看见卡拉往农庄大门方向走，而等到卡拉再次开门进来时，崔蒂又假装口渴下到一楼饭厅，才终于发现卡拉每日早起的原因。

    她正在销毁每封信的信封。

    当崔蒂出乎她意料现身在天光仍晦暗的厨房时，那张冷淡的面容终于出现别的情绪。卡拉将每份正面朝下的信封压在手臂下，眼神警惕得看着衣衫不整的崔蒂从身旁走过，嗓音紧绷得问：「没睡好吗？」

    崔蒂从水龙头盛了杯凉水，若无其事地说：「恩，昨晚睡到咳嗽，现在喉咙很乾、觉得口渴。」

    「这么多年了，呛伤还没好？」卡拉巧妙暂缓手边的动作，她怀疑得回头盯着崔蒂瞧。

    「晚上的咳嗽从没好过。」崔蒂大口喝乾手中的水，然后又盛了一杯。

    「或许…穿保暖会好一点。」卡拉对她身上这件白色蕾丝睡衣颇有异议，而且崔蒂还在外面罩了件属于柯尔先生的睡衣上衣。

    「邮差这么早就在送信了吗？」崔蒂决定试探卡拉的底线。

    「管理农舍是一份排程紧凑的活儿，我只有这个时间能抽空整理邮务。」

    「真辛苦，」崔蒂举步走回卧房，「现在太早了，我还发睏呢。」

    「恩。」卡拉冷漠回应，直到崔蒂终于踏上通往二楼的阶梯前，都可以感觉对方盯在她背上的视线。

    接下来的半天，崔蒂仍是维持正常的作息，晒太阳、看花、跟着卡拉在农庄间逛，再回来为柯尔先生准备午餐。

    她尽量表现如常，但脑里却不断想着卡拉凌晨的行径。崔蒂之前就看过书房内成叠的信纸，那时便纳闷着写有确切地址的信封在哪？这是柯尔先生私底下嘱咐卡拉做的事吗？所以他仍然怀疑着崔蒂，可是她拿到地址有什么用？就算崔蒂能知道自己确切的位置又如何？她要是胆敢发动庄园内的任何一台车，不到州界应该就会被柯尔先生安排的手下狙击。

    「看来班尼今天也不会下来用餐了。」卡拉在仍旧空无一人的饭桌前宣布道，她拿出托盘，把早就分好的一份午餐摆到上头，接着交给崔蒂。

    崔蒂没有多说半句，立刻接过拖盘往书房走去。然而还没靠近门口，崔蒂就听见柯尔先生暴躁的声音，他正在里面与某人通着电话，语气非常愤怒、焦躁。崔蒂闻声放轻了脚步，她悄悄靠近门扉，想听清楚里面的谈话内容。

    「他哪里来的能耐可以……最好是没有……卢切斯知道了吗？」

    卢切斯？崔蒂蹙眉，卢切斯跟这一切有什么关係？

    「让那小浑球活着，我倒想听听他怎么说。如果比昂奇想开战，他最好有输的准备。」柯尔先生的末句清晰无比，让门外的崔蒂心头一惊。

    书房内的电话刚掛上，崔蒂立刻敲响门，将餐点送了进去。

    柯尔先生命她把托盘放在一旁桌上，然后就让崔蒂出了房门。卡拉没有在饭厅等着她回去用膳，崔蒂的那份午餐正孤零零地摆在桌上，恰巧给了她独自思考的机会。

    比昂奇先生还没有放弃致班杰明?柯尔于死地吗？可是全国委员会不是已经拒绝了他的诉求？刚刚柯尔先生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像是抓到了某个重要的人，某个与比昂奇先生关係匪浅的人，那个人查出了什么让柯尔这么愤怒？

    崔蒂反覆想着与比昂奇先生重聚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但无论怎么想，她都得不到更好的答案。于是崔蒂终于意会过来，那晚比昂奇先生说着要带她走，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