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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心易变 第10节

    一个盘坐在篝火前的异族男子震惊的推了推同伴,指着塔上的白鹰,“你们看,那是不是海东青?”

    海东青,一种最神俊英勇的鹰。

    每个草原上的部族都听说过它的传说,但很少有人亲眼见过它。若是哪一位酋长能亲手捕获它驯服它,便足以成为人人称道的勇士。

    从前它也常常被作为最高贵的礼物贡献给大可汗与中原的皇帝。

    正当几个人一同抬头惊喜的去欣赏这只鹰时,一阵马蹄声传来,未及他们回头,一只短箭已经穿透了其中一个人的眉心。

    他的身体微微晃了一晃,才轰的倒地。

    其他几人大惊失色,他们慌忙起身,却还未看清箭从何方射来,便接二连三的被射中了眉心,一个接一个倒下。

    只有那只神俊的海东青,它安然的站在塔尖上,看着一道白色的剪影沿着山坡,如同一团浓云般逼近。

    沈庭玉翻身下马,他并未多看一眼塔前的几具尸体,径直走进了浮屠塔。

    浓重的血腥味忽然布满了整个空间,耳边一片死寂。

    男人本能的感觉到不对,他放开刚被自己撕开衣服的少女,回过头,想去抓自己放下的刀,却瞧见一块沾染着鲜血的番红洒海刺。

    他顺着那块衣料一点点向上看,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双眼睛不见波澜,他平静的垂眸注视着男人,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看清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年纪尚轻甚至脸上还有几分孩子气,漂亮得雌雄莫辨的美人。

    男人松了一口气,他极力忽略心底的恐惧与不安,端详着对方美丽的面容,开口用蛮语问道:“你是什么人?”

    沈庭玉没有回答,他低眸看着靠在石壁上被蒙住双眼,绑住双手,失声哭泣的少女,看着她额上鲜红的血液,破碎的衣物,一步一步走近。

    男人这才发现少年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长串的血脚印,他手上甚至提着一把尚在滴血的剑。

    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沈庭玉并没有给他再开口的机会。

    男人被扼住了脖子,一点点提了起来。

    他疯狂的挣扎,试图掰开沈庭玉的手,却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掰不开。

    男人的颈骨不堪重负,在他手心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南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哭了很久,才发觉身前的人在撕碎了她的衣服后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她的哭泣声慢慢小了下去,可眼前仍旧一片漆黑。

    这时她听见了另一道呼吸声。

    南乐仰起头,蒙眼的黑色布条下露出秀直的鼻尖,红润的唇,一段生的极好的白颈此时也染上了淡淡潮红,单薄的肩背可怜的瑟缩着颤抖。

    她的哭声细弱,显然是吓得不轻。

    不知时间又过去了多久,忽然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落在了她的身上,南乐惊惧的一颤,她奋力睁大了眼睛。

    可她被蒙着眼,什么都看不着。

    只能去听,只能感受,感受那件衣服上淡淡的体温,包裹着她,温暖着她冷冰冰的身体。

    一只手抚上她的脖颈,她感觉到一种悚然,被那只手触摸到的地方都起了细小的麻刺之感,汗毛都已经竖了起来。

    那只手轻轻的沿着少女如玉如瓷的肌肤,一寸寸抚摸着她的脖颈。

    第九章

    “阿豚,你这孩子不回家在这里哭什么?不知道你妈找你都急死了吗?”

    “苏娘子苏娘子,找到了!阿豚在这里!”

    “阿豚!”

    街道那一头传来苏娘子的声音,她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将儿子一把抱进怀中。

    母子二人相拥了片刻,这场景使同来的船家主人们都颇为欣慰。

    苏娘子抱了一会儿阿豚,抚平了些许心中的慌乱,匆匆放开阿豚,问道:“你南姐姐呢?”

    阿豚两个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大,他抽噎着看了一圈周围举着火把的阿爷叔伯原原本本将今日的事情告诉了众人。

    苏娘子其实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但仍是不可置信。

    毕竟她曾见过林晏不止一次,印象中那是一位极其俊美,又爱说爱笑的郎君,瞧着虽文弱了一些,但却不像是什么坏人。

    况且不久前,她看林晏与南乐还是蜜里调油一般的好光景呢。

    一位有着七条船,又平素颇为急公好义的老叔当即怒不可遏,“南家女儿可是救了他的命!这种时候他连刘府的门都不愿意出?平日瞧着是个人样,没想到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其他渔人脸上露出同样愤怒与憎恨的神色。

    这些撑着船在江上讨生活的渔人,大多想要讨一个很不错的妻子都是难事。

    而江上并不是常有南乐那般美丽,聪明,又能干的女子。

    这样一个常常让其他精壮的船家小伙钦慕,却又谁都不敢玷污的好女子却被一个男人,一个并非渔人,也不是本地人的外来人占有了。

    他不仅占有,甚至还将这无可指摘的好姑娘丝毫不放在眼中,吃干抹净之后就弃如敝履,简直就是狠狠在渔人们的脸上踩了一脚。

    这怎么能让人不生气?

    一个小伙气得咬牙,“即便是刘府的夫子也没有这样欺负人的道理。南乐可是他的娘子,今天他说什么也要给我们个说法!”

    这话一出马上得到了响应,大家一起愤怒的咒骂着这不肯承担责任,不担心妻子的丈夫,一面拥上去将刘府的门砸的轰轰轰作响。

    人群外,一个老者拉住了自己的儿子悄悄嘱咐他,“快去方山堂的堂口,找一找王管事。南家闺女跟王管事有那么些关系,这人还得船帮出面才好找。”

    门房这一次无法制止门外的客人们了,刘府尽管有不少家丁与护院,但谁也没有想过会半夜遇到这样的攻击。

    因此熟睡的护卫们大多数来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这些船家汉们便已经闯进了刘老爷的宴席。

    此时客人与主人都已经喝的很醉了,桌上杯盘狼藉,但仍能看出丰盛。

    屋内富丽堂皇的摆设与食物美酒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这奢靡的一切乃至于已经醉的满脸通红的林晏招致了众人更大的愤怒。

    席间唯一没有喝酒的刘旺起身,他不满的看着众人,斥责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我家?”

    “这里没有小孩子的事,我们就找林晏要个说法。”

    苏娘子冲上前,搡了林晏一把,“乌龟王八蛋,你的老婆,你的救命恩人被人掳走了,生死未卜。你居然躲在这里喝酒?还喝的这样醉!”

    林晏被推倒在地上。

    刘旺赶忙上前扶人,“你怎么打人啊?”

    林晏被刘旺半抱半扶着慢慢爬起来,他摇了摇头,双眼混沌的看了眼前这些人好一会儿,打了个酒嗝,“什么?你……你是谁啊?”

    外界嘈杂的咒骂还有苏娘子尖利的声音隔了很久才挤进林晏泡满了春平酿的大脑。

    他思维迟缓而艰难的试图理解着他们的话。

    “娘子?我的娘子……要死了?”

    曾经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聪明相的林夫子此时愚拙的像个傻子。

    他真诚而又疑惑的反问道:“可我没有……我什么时候娶妻了?”

    这话简直像是往热锅烫油里洒了一滴水,顿时激得油星四溅。

    不知是谁端起盆,将一盆冰凉的菜汤泼了过去。

    这菜汤泼在那张俊脸上,使看见的人心中都跳了一跳,却又有种难得的快意。

    林晏闭着眼,淅淅沥沥的乳白色油汤覆住五官,他此时狼狈好似已经不能再狼狈了。

    刘旺见到自己心中最尊重的夫子被人这般欺辱,气的浑身发抖。

    静了几秒,林晏懒散的靠在桌腿,一只手搭在一旁稍高些的凳子上,慢悠悠的抬起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拭了拭脸上的菜汤。

    再睁开眼,那双眼睛又是属于众人所熟悉的林晏了。

    一双随和的,含着浮光一般笑意的,几分轻佻几分玩世不恭,什么时候不至于让人生畏生惧,只让人想亲近的眼睛。

    只是此时那双眼睛不像平时那般让人想亲近了。

    他慢吞吞的,一点点擦拭着脸上的汤。

    屋子里原本咒骂不休,气势汹汹的众人随着他的动作不知不觉变得鸦雀无声。

    直到林晏无所谓的笑笑,紧张到几乎凝滞的气氛才徒然一松。

    苏娘子叹了一口气,“林晏,你现在想起来自己娶了一房妻子没有?”

    他懒洋洋的靠在桌腿上,眉梢微挑,面上仍旧残留着些醉态,眼尾飞红一片,抬眸瞧人好似都带着几许似笑非笑的风流态。

    这么横来一眼,若是个小姑娘怕是此时已经要一颗心乱跳起来。

    苏娘子不免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光有一张脸,没有心又有什么用。

    林晏唇角微勾,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吞吞的说道:“这一房爱妻,我是一刻也不敢忘呢。”

    一人忍不住高声道:“别说那些没用的!南家的闺女救了你,你认不认!”

    另一个人则和气些,“林夫子,我们乡下人没有你们城里人那么多的讲究,江湖儿女,情投意合住在一处也不要什么三媒六聘的讲究。但定下是夫妻,占人家姑娘的身子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我就问你,你是不是男人?南家女儿是不是你自愿与她做了夫妻?”

    “你既说了情投意合。”

    林晏垂眸,连那点虚浮的笑都冷了,“我自然是自愿得很。”

    这男人被逼得当众表了态,便使众人都感到一种胜利,难得站在云端一样审判的正义,甚至有些美妙的荣幸。

    这时刘府的护院才赶了过来,手持刀枪棍棒,气势汹汹的团团将门口堵住。

    刘旺忍无可忍,“诸位莫要欺人太甚,这可是刘府!”

    大家本就是想要一个说法,现在既然得到了这个说法,刘家的护院又堵着门。

    刘家的老爷虽然心善,干的却不是善堂的生意,而是私盐。

    因着这门生意,刘府大院中养着的护卫并不比城主府少多少,许多还是手上实打实沾过血的狠人。方才一群人血气上头谁也不怕,这会儿人外屋檐下对着真刀真枪却不免想到自己妻儿老小。

    马上便有人站出来做大度的样子,给自己一方也给刘家一个梯子,“算了,林夫子,唉。想来这事你也不是成心的。你既然认这门妻子,心中有南家女儿就行。我们也不是成心来寻你的事,只是南娘子出了事总该让你知道。”

    林晏问的漫不经心,“她出了什么事?”

    众人七嘴八舌的又讲南乐被人掳走讲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