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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2)幸福的具象

    两个人推着车在超市散步。

    超市里多的是一家三口或成双成对的小夫妻,小情侣。他们混迹其中,落在外人眼里并无特别之处,可于二人来说,这种感觉很新鲜。

    幸福正越来越具象的平铺在他俩眼前。

    从此,幸福不再是看得见抓不到的云团,也不是一阵风来就会被吹破的泡泡,更不是天边只存在一瞬随后被夜幕吞噬的晚霞;而是超市购物车咣当咣当的滚轮声,是车里成对的牙刷毛巾和水杯,还是两个人有商有量要买点什么菜回家好准备第二日招待客人的饭局。

    生活的降落伞终于飘飘荡荡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降落点。地很平,周围也很安全。落地的瞬间,林听的心不自觉多颤了几下,又迅速恢复节拍。

    原先的不真实感,距离感,都消失了;眼前的人,他的笑他的皱眉牢牢占据她的瞳孔;还有他独特的气息总紧紧包裹着她,霸道又猖狂。

    她不禁回忆夏冉口中给哥哥加的无数个形容词:果敢,冷静,靠谱,man。那时候她总是一笑置之不屑一顾,更别提会心动,笃定是夏冉对哥哥过度崇拜,才会把他夸成这般模样。

    现在她觉得,再多形容词的堆迭都抵不过他本人站在跟前的力量;如果硬要她选词的话,她会额外加几个:脆弱,幼稚和呆萌。

    她想出了神,手里拿着一绿一黄的拖鞋发愣。

    沉微明的大手在她跟前晃了好几下,“选择困难?都买”,不由分说夺过她手里的拖鞋,一股脑全扔进车里。

    林听突然侧过身抱了他一下,很难得的,大庭广众之下,而且抱着不肯放。

    “怎么了?”沉微明站那不敢动。

    “我爱你。”

    印象中还是她第一次平白直述的说出这三个字。

    没有暧昧环境加持,也没有激素下的冲动,她就这么平淡自然的在超市白炽光下表了白。

    沉微明的心跳异乎寻常的快,他断定一定是今天来回爬四楼次数过多造成体力不支,不然怎么会被她简单的三个字砸的几乎低血糖。

    林听说完这三个字,松开他,自在地推着车,继续挑挑拣拣。

    沉微明愣在原地几秒,追上前拉住她,“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林听挑着洗发水,想起他那瓶快用完了,顺手拿一瓶丢车里。

    “我以为你后面还有更重要的话。”沉微明吞了吞口水,晕眩的感觉消失了,只觉口渴。

    “傻不傻?”

    沉微明摇摇头,过于机械,引得林听一阵哈哈大笑。

    第二天家里要招待客人,老陈厨艺精湛,却也没有让客人掌勺的道理。两个人商量来去,还是吃打边炉最省事。

    海鲜,牛羊肉,蔬菜各来一点。再备点常用的调味料,锅碗瓢盆,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购物车被塞得满满当当。

    回到家的林听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也不肯挪动半步,盯着客厅没来得及开箱的纸盒发愁。

    沉微明抱着箱子进进出出,迅速清空一小半,效率惊人。

    眼神落到夏冉的三个大纸箱时,沉微明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半蹲下身子,掸了掸上面的灰。自然的小动作,林听却鼻头发酸,湿了眼眶。

    想来残忍,夏冉和世界的联系只剩这些物件,以及沉微明和林听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

    他们最后决定暂时把夏冉的东西原封不动放在储物间里,等之后找机会回香港时再搬回她的房间。

    很多珍贵的东西没勇气直面太多次,却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收藏起来。

    三个箱子搬完,沉微明也彻底失了力气。坐到她身边,头枕着她的肩膀。

    “你那时候是怎么撑过来的?”林听摸着他下巴没刮干净的胡茬。

    她也是最近才想通,她的痛苦从不是骤然而至的。夏冉的死于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感觉如长年累月的凌迟,触及到一个时间点,空壳躯体轰然而塌。

    可沉微明不一样,对他来说,痛苦是接二连三的原子弹投掷。没有预警,没有丝毫挽救可能,只能被迫认命,并接受漫长余生源源不断的核辐射伤害。

    沉微明头在她颈窝蹭了蹭,“熬呗。”

    他不敢回想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父亲和妹妹半年时间内相继去世,他被困在宋川的身份里动弹不得,高强度的精神压力下不容许有分毫错漏,任务结束遥遥无期,人生骤然就没了盼头。

    以前的他不管人在哪里,结束任务坐上回香港那趟班机时,再沉稳的性子都压不住激动雀跃的心。因为他有家可回,家里有父亲,运气好的话还能和叽叽喳喳的妹妹凑在一个饭桌上。

    可从某一天开始,他彻底没有家了。

    他甚至想如果任务一直不结束也行,他就可以躲在宋川的罩子里不出来,继续佯装自己是个生活美满家庭幸福父母健在的成功商人,强拉自己浸泡在幸福假象里,多麻痹一日是一日,总好过清醒之后的冷风,钻心刺骨的疼。

    林听想不出安慰的话,她不需要安慰,相信沉微明也不需要。

    很多时候人们往往过于高估语言的力量。

    在她眼里,安慰从来不是说给当事人听的,更多时候是为了缓解自己只能作为旁观者的无能为力。

    她面颊紧贴着他的头发,毛毛躁躁,有点戳人。

    他忍不住在她颈窝蹭了蹭,“真好,现在我又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