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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好吧,”萧君泽耸耸肩,“你说得有道理,对了,请问这里是何地?”

    “这里是洛阳之南,桐柏山中,靠近东荆州,离司州极近,是南朝与北朝边境,”他答道,“这边小河顺之而下,便是汝南郡。”

    萧君泽想了一下这个位置,略略松了一口气,还好,偏得不是很过分,居然又回到了元宏当初在外病重的地方,虽然又往西北边走了一点,好歹只要转个方向,便能去到襄阳的地界。

    也不知崔曜他们急了没有。

    那虎皮被剥走了,难道元恪后来又回到了营地那里?

    也不知他死没死。

    他死了自然万事皆休,若是没死,说不得便会领兵前来搜山,还是得早点离开才是。

    “那你齐人,还是魏人?”萧君泽好奇地问。

    “我……”他的语调有些低沉,“以前,算是魏人吧。”

    “现在不是了么?”萧君泽有些明白了,“你是逃入了山里,当了山蛮,所以你不想我去到你的村落,怕被其它的官吏知晓,前来催税,可是如此?”

    他眸中有些惊讶:“虽不全中,却也不远,公子倒是聪慧。”

    “好,我也不去你那村子,”萧君泽轻叹息一声,“你那边有母羊么,帮我找一只过来。”

    那青年被惊道了:“这,你哪吃得下一只羊?”

    “这只小老虎,再不喝奶要死了,”萧君泽已经看出面前的少年虽然心志坚定,未被美色所迷,但却很有正义感,于是笑道,“它救了我一命,当然不能让它死去,你帮我找来,我送你这个。”

    他从腰带里拿出一个药瓶:“这是药丹,能治百病,一颗,能买一百只羊。”

    对面的少年眼睛一亮:“是那种对金创之伤有奇效的药丹么?”

    “正是。”萧君泽将小巧的药丸放到纤长的掌心,“这个给你了,快些去吧。”

    少年一把接过药,飞快转身,但又忍不住回头:“你,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的送给我,不问我的名字么?”

    萧君泽微微一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瞬间,少年怦然心动。

    他转身一路飞奔。

    不到一个时辰,便去到一处修筑在悬崖峭壁之上的村寨。

    “桓统领,”走入村寨,他眉宇再无刚刚的谦和,几名身着皮甲的同伴来到他身边,“先前你要兵刃价格,我同意了!”

    桓轩从寨中走出:“那可太好了。”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条件。”少年眸光锐利,“劫杀元魏宗族后,你要助我,在这桐柏山中建寨。”

    “你先前不是在周围山中打探过了么,”桓轩微笑道,“山野无主,君可任选。”

    “多谢统领!”少年微笑,“既如此,还请帮吾寻一只母羊,我等草原而来,需要母乳入酒,以定盟约!”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桓轩虽觉得有些麻烦,还是立刻让人去办,这时节的羊乳不太好找,但桓轩的寨子够大,到底还是寻到了。

    很快,母羊牵来,少年与桓轩饮酒为盟,同时还以做纪念为名,把这只母羊牵走了。

    桓轩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亏。

    第162章 记住了

    山里,等那位猎户走了,萧君泽略微松了一口气,拖着咬住他衣角的小老虎,飞快退回陷阱之后。

    然后飞快把已经打空的左轮装上新弹,这才微微有了些安全感。

    刚刚他是真的很慌,穿越过来到今天就没有一次那么慌过——不是他自夸啊,如果当时那人当时真贪图他的美色,他可能真要的吃亏了,因为那时无论是体力还是武器,都在他最低谷的时候。

    他甚至都在想,对方是要带他回住处,还是在老虎洞里凑合着睡一晚,以及睡完之后,该怎么把他灭掉了……

    倒不是他多心,而是他这身体确实有这资格。

    所以,那少年最后居然还君子地离开,倒让他的心出了不少好感度。

    可能是喝了两口酒,萧君泽觉得自己恢复了一点体力。

    这时雨势也小了许多,他去周围林中转了一圈,打了一只兔子,提回来时,那的兔子还在蹬腿,萧君泽看小老虎嗷嗷叫着的,又觉得那少年一时半会回不来,便把兔子的伤口凑在的小老虎嘴边。

    虎子天性似乎被触发,几乎瞬间就咬住,大口吮吸起兔血,用出了吃奶力气。

    萧君泽有些无奈,先前打猎,处理猎物用的是元恪的佩剑,如今他手上没有刀具,难道要茹毛饮血?

    倒不是他矫情啊,而是他如今这点力气,是真不可能撕开兔子的皮毛,这可真尴尬了。

    他决定等一下,看那位猎人回不回来。

    ……

    好在,他等得不是太久。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那猎户便牵着一只的灰色的绵羊,背着大背篓,提着水壶,寻觅着先前留下的记号,找到这个洞穴。

    “久等了,你饿了吧。”他微笑着把羊拴在洞口,从怀里摸出两个还热乎的鸡蛋,“先吃点这个,垫垫肚子。”

    萧君泽是真的饿了,微微点头,便坐在的洞穴边,轻轻磕开鸡子,剥开蛋壳,便咬到了微微发黑的蛋黄。

    平日里他不太喜欢吃煮鸡蛋的蛋黄,觉得太噎,但这时候却觉得蛋黄比蛋清香太多,一时间忍不住咽了口水。

    唉,还好没让青蚨看到,不然他说不得要心疼哭。

    而同一时间,那年轻的猎户先是从背篓里拿出一把扫帚,然后便弯腰进了那洞穴,将那洞穴打扫一番,不得不说,老虎也是极爱干净的动物,不但不在洞穴里吃喝拉撒,而且平时里的食物都会掩埋好,从而隐藏行踪。

    洞里的一些异味,大多是小老虎的。

    他打扫完后,又从背篓里拿出两张稻草席,一张铺在地上,一张卷好放在一边,再把木头架子支起,挂上一个陶罐,又从的背篓里掏出木头,拿燧石废一番功夫打了火,又从葫芦里倒出水,放陶罐里煮上,把兔子尸体从小猫嘴边扯下,麻利地拿刀剥皮去脏,切成小块,放陶罐里一起煮了。

    然后给萧君泽准备了一些草编垫子,再从背篓里翻出一把不大的斧头,把周围的灌木采了一些,用树藤编了个十分简陋、仿佛一踹就会散伙的木门,最后出去,不知从哪里把大葫芦的水装满,在洞里用木钉打进去挂住。

    做完这些,他这才把小老虎用自己外套包裹了,抱到母羊那去。

    看萧君泽目光有些疑惑,他解释道:“母羊产奶时,易受惊,用我的味道掩盖一下,才方便它喝。”

    说着,把小猫咪,放到母羊身下,果然不见母羊骚动,小老虎则又大口大口地饱餐起来。

    萧君泽这才打量起这小小洞穴。

    被他一番收拾后,萧君泽突然觉得,这不是一个虎穴,却可能是个士人的隐居之地。

    “我这还有些干粮,”喂好了小猫,那猎户有些遗憾地道,“我如今也暂时没有容身之地,只是过些日子,等安定下来,再带你回家了,或者你说说家里何地,我可托人帮你捎个信。”

    “那倒不必。”萧君泽回想一下,如今局势未明,他只要伤势好些,便能自己回去,完全不需要托什么信,崔曜虽然就在不远,但先前洛阳大变,他需要对方在襄阳坐镇。

    于是,两边都没有再说话,只有陶罐里煮着的兔子肉咕咕作响。

    过了一会,萧君泽好奇地问:“你眸色特异,可是羯人?”

    对方看了他一眼,笑道:“并非蓝眸便是羯人,我曾外祖是素叶城人。”

    “素叶城?”萧君泽有些好奇地问。

    对方轻叹一声:“这事说来话长……”

    于是,他便娓娓讲起一段过往,汉朝之时,丝路通畅,大汉执掌西域,河中康居一带的牧民渐渐变成了沟通丝路的商人,来往东西两国之间,积累了大量财富,但这美好的日子,随着大汉帝国的崩溃衰退,匈奴、鲜卑先后称雄西域,掠劫商队为奴,很多河中人便成为他们的奴隶。

    他们被叫做羌渠之胄。

    后来,这些胡族内附晋朝,分散于晋国北方,每个胡族住在那里,便以住处称族名。

    比如羯人住在并州的羯室,就是羯人,卢水胡住在左扶风的卢水郡,就叫卢水胡,而他曾外祖,被称为羌渠人。

    “……后来大魏灭北凉,重开丝路,很多西域商人便又重新贸易,”他有些无奈,“我外家祖上继续以商贸为业,在青州成家立业……你也讨厌羯人么?”

    说到这,他还给君泽解释外祖家的习惯——羌渠人,每到一地,就会娶妻置业,让他们的妻子管理产业,还会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官吏、乡豪为妾室,以结交本地士族,正妻是不会想的,汉人要娶胡人,也是娶鲜卑、帝族甚至是敕勒这些编户之胡,都不会取杂胡为妻。

    他的外祖、母亲,都没有蓝眸,偏偏他却继承了祖上的眼睛,险些让母亲蒙受不白之冤、被父亲淹死在水盆里,这要找谁说理去。

    “那倒没有,他们都被灭一百五十几年了。”

    他其实对羯人没什么感觉,只要稍微对历史了解一些,就会发现什么两脚羊、把宫女当军粮是汉人统领张方发明的,论历史,鲜卑、氐人、匈奴干的事情都没有好过,品德稍微好点的皇帝都活不长,羯人至少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算是血债血偿了,无法再蹦哒,至于羯人最后的一位历史知名人物——宇宙大将军侯景,他能有两千人打进南朝建康城的高光时刻,真不是他多能打,完全是梁武帝萧衍自己浪出来——他所有的儿子都带着大军在城外围观侯景攻打建康城,就等着侯景把萧衍杀死。

    也不知萧衍最后被饿死时,记不记得自己那句“我拿个柳枝就能收拾侯景”。

    “对了,那你怎么会来到这里?”萧君泽疑惑道,“我记得三长制后,便不许编户随意迁徙了。”

    提起这事,对方面色似乎有些抑郁,没有回答。

    萧君泽以为问到了隐私,便不再问。

    过了几息,才听他有些语气低沉地道:“是啊,怎么来到这里呢?”

    于是又是一阵沉寂,过了一会,他拿两个竹筒,给萧君泽舀了一筒热汤:“可以喝了,但是我手上没有盐,只能先忍忍。”

    萧君泽喝了一口热汤,没盐,还很腥,他不是很喝得下去,于是只是放在手上,暖暖冰冷的手:“你也喝。”

    他倒是很放得开,微微吹凉,便喝了大半。

    过了一会,他才笑笑,道:“我倒不是不能说,最近的话,我是逃山人,就是抛弃户籍,要在山里安家的人。”

    “逃户,没人追杀你们么?”

    “如今逃户可多,朝廷那里顾得过来,”他笑道,“草原如今正乱着呢。”

    萧君泽听完点点头,把汤放到一边。

    对面的少年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就吃这一点东西。”

    “我,我刚刚吃了鸡子,还不饿。”萧君泽很是无奈,用又明亮又妍丽的眼眸无辜地看着他……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吃不下就是吃不下,他有什么办法。

    只能等饿的时候再看看了。

    少年与他对视数息,败下阵来,于是把提着背篓和小锄头去林子里,找了些野姜、紫苏、茱萸子、野蒜,又不知从哪里找来几块石头,说是能尝出盐味,可以舔舔。

    萧君泽有些惊讶:“你还懂这些啊?”

    “那是当然,”少年笑道,“我爹爹以前被充军时,路上就教我怎么找这些野菜,将我养活。”

    “充军,你怎么也要一起?”

    “因为是全族一起发配,”少年有些试探地看着他,“当时路过邺城,你去过吗?”

    萧君泽回想了一下:“那倒没有去过。”

    他几次都是路过,没有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