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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成系祸水 第58节

    关那冯得才何事?!

    凭他也配?

    也是经由此事,赵琅才惊觉,原来不知何时起,尤妲窈已不再是那个闲暇无聊时,可随意召唤来与他谈天解闷可有可无般的存在,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在他心中落了根,顺着血脉蔓延,浸魂入骨,再难分舍。

    时不待人。

    还未待他整理好激荡起的翻涌思绪,就又传来冯家带着人上尤府上门提亲的消息,听闻此事,他只觉心都要提到嗓子眼,就好似心中有样放不下舍不了的珍贵之物,随时就要被人夺了去……幸好,幸好听说那尤老爷并未应允,婚约未能成立。

    ……

    哪怕只作为个旁观者,也能体会到传闻之离谱,过程之跌宕,结果之起伏。

    想想那尤娘子身在其中,必然滋味只会更不好受。

    这么一想,望着画纸上那张灿若芙蕖的面庞,赵琅只觉愈发不好受了。

    想来此等危难时刻,若有人能陪伴在她身侧,温声抚慰上几句,她必会好受上许多,满腹腔的委屈也能有些倾泄之地吧?也罢,左右是他思念更甚,又何苦再端什么贵公子的架子?或在情爱中,适度卑微些,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在意呢。

    “去小花枝巷,给尤娘子传信。

    道我寻得几本上好的字帖相赠,邀她明日未时四刻于书斋一聚。”

    未曾想到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公子竟还要与那尤大娘子往来。小厮诧然之下,并未立即行动,可赵琅斜乜了他一眼,语中透着十足十的坚决,“去!”眼见小厮不情愿起身朝外院走去,赵琅才收回眸光,伸出指腹,轻轻落在画纸上的女子面庞上。

    这一夜如何辗转难眠,自不必说。

    翌日。

    赵琅早早起床,特地沐浴熏香,好好装扮了番,在京中的世家公子中,他容貌本就极出挑,否则也不会有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美称,只比平日里多在容貌上费了些许心思,由车架上踩着踏凳而下时,便有许多女郎驻足停立,暗暗投来爱慕的眸光。

    还是那个二人相会的老地方。

    未免有人打扰,赵琅依旧早早定下了三楼靠左侧的联排书室,又将那些按照尤妲窈口味而特意去购置的瓜果糕点,命人特意早早摆上来,置在了长条形的案桌只上,在书斋中随意挑了本杂谈札记,靠窗曲腿盘坐,静待佳人到来。

    那本书册极其索然无味,而他的心思显然也浑然不在那书册上,只百无聊赖翻了几页……到了差不多未时三刻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一轻软的脚步,那声响朝着此间书室越走越近,他心尖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册,撩起衣袍腾然站起身来,朝门口抬眼望去……

    “吱呀”一声。

    木门由外而开,缝隙越开越大,一个戴着及腰帷帽的女子,软步踏入屋中。

    外头自有仆婢谨慎将门关合上,荡起的微风将雪白柔软的纱幔吹得荡漾,女子望见赵琅的瞬间,先是身形一顿,然后抬起嫩白如葱的纤长指尖摘下帏帽显露出真身,正是他心心念念了半旬有余的尤家大娘。

    乌发如墨,眉眼昳丽,眼睫浓密如乌羽,身姿窈窕,气韵清贵。

    或许不想再惹人注目生出什么波澜,她只穿了身清淡的水绿色衣裙,却依旧难掩靡丽艳绝的姿容,在淡雅水绿色的承托下,清丽脱俗到好似幽谷春雨,带着些能尽涤万物的能量,一扫书斋中泛黄书册的陈旧朽然。

    她眼睫微颤,抬眼望来,眸底似有氤氲水雾,轻幽的嗓音中,透着浓重的委屈与感慨。

    “……旁人避我如蛇如蝎,

    唯公子,却还欲见我……”

    第六十二章

    “……旁人避我如蛇如蝎,

    唯公子,却还欲见我……”

    那张如玉的面庞上,还带着些劫后余生,历尽苦难的惶然。

    流言如虎,她区区一个弱女子,这些时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好似消瘦了。

    亦憔悴了许多。

    赵琅面上不显,心中却着实怜惜。

    若是可以,他真真想立即阔步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可自小受的纲常伦理不允许他这样做,此刻他亦没有立场这么做。

    眼见她嘴唇嗡动,神色为难,似是有话要说……赵琅心中了然,眸底暖热将她深望入眼底,率先温声道,

    “窈窈不必解释。

    我非蠢笨之人,岂会被那些绯言绯语所蒙蔽?自始至终,我都信你。”

    得了他这一句,佳人一直紧绷着的神情,此刻才终于松弛了些许。

    她眸光盈盈,眼底似有泪光闪烁,浑然一副铭感五内的感激之状。

    “若人人都如公子般深明大义,那小女此身便分明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尤妲窈都未曾想过赵琅会再想见她,所以收到相邀口信时,委实感到意外非常。

    她当初怀揣着雄心壮志,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靠近他,可却从未想过能够真的拿下他,

    这种绝望与颓败,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而是在二人相处时,一点一滴生出来的。

    赵琅比萧勐要聪明千万倍,且更擅长掩饰真实情绪,她只能耐心性子靠近他,滴水穿石般缓缓图谋。

    或许因她瞧着过于真诚,并非像刻意曲意奉承,渐渐他也愿打开些心扉,可大多时候,也仅是面上淡淡,并没有那种男欢女爱的热切,所以她便也放低了期待。

    原以为她乍然失约,又闹出来与冯家那些传闻,赵琅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想与她有何干系……

    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虽说无论二人今后究竟会如何,至少现下赵琅相信她这份心,她确是真真感激。

    又见赵琅翩翩将手掌往前一送,示意二人先坐下说话。

    尤妲窈便暂且将手中帷帽置在一旁,隔着长条形的书桌,将裙摆收拢,坐在与他相对的矮椅上。

    他是个有决断之人,此次特邀她前来,必是有有话要说,指不定就是要为二人这段暗伏交缠的关系,做个彻底的交代。

    只是他并非莽撞的心急之人,先不疾不徐抬手执起茶壶倒茶,微弱淅沥的水声响起,他英俊的面庞,在氤氲腾腾的热气中变得模糊……

    那双指节分明的手,端起茶盏轻放在她身前。

    尤妲窈不由心中生出些忐忑,由小花枝巷赶到坊室这一路,她确也觉得有些渴,于是端起盏子,先低头抿了一口。

    她心里非常明白,时机已到。

    是否能够成事,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所以依旧在他面前做出那副惯常柔弱的模样……

    心一横,道出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的话语。

    “其实今日前来,我亦有些心里话,想说与公子听。

    我原是微末蒲柳,三生有幸才能识得如公子这般高洁如谪仙的人物,旁人乃至至亲都待我弃之敝履,公子却从未对我的品性疑过半分,不仅待我优礼有加,还曾出谋划策欲查清真相还我清白……这诸多种种,我铭刻在心,此生此世都不敢忘却!

    可公子或也知晓,我许是这辈子犯了天煞孤星,命运多舛,连番遭难,哪怕只呆坐家中也总有是非寻上门来,现如今风声愈紧,我一举一动都被别有用心之人盯着,他们便是想要由我身上再寻出些错漏来嘲弄取乐,我声名已然毁绝,自是破罐子破摔,如今不过是腆然存活于世,却不得不为公子考虑……若哪日当真有人以我做筏,去恶意中伤污秽公子,那我便真真是罪孽深重……”

    她略顿了顿,抬眼朝对面温文俊逸的男子望去。

    眸光中充满不舍与伤痛,语气却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决绝。

    “……所以公子,你我二人自今日起…

    便了去前缘,莫要再见了。”

    那个常徘徊在梦中的女子,现正坐在眼前。

    由窗橼缝隙吹入几缕清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的纷乱,仅戴着银钗上的细碎流苏亦微微晃动,被阳光一照晃出些破碎的光耀。

    她仪态极好,脊背挺直,很有些笔直韧竹风不可摧的风骨,可说这番话时,却眉间蹙蹙,垂下的眼睫微颤几下,只顾着用指尖摩挲着杯盏的边缘……

    甚至都不敢抬眼看他。

    赵琅想过无数种见面后的情景。

    或是她焦急解释,或是她惶惶抱怨,又或时她默默垂泪诉说委屈……只“莫要再见”的这种说法,绝不在他的意料当中。

    若再功利些,这自是对他最有益处的做法。

    可奈何,他已舍不得再撂开手。

    赵琅眸底暗暗翻涌,又迅速平息。

    他并未表态,只将眸光静落在她身上,

    “必是窈窈恼我没有担当,所以才会这样说。”

    勾引未来表姐夫一事,实是子虚乌有。

    窈窈虽确与人两情相悦,暗中往来,私相授受。

    可遍京城的百姓做梦都想不到,那人并非那个扶不上墙的冯得才,而实则是名满澧朝,赞誉天下的赵琅。

    但凡赵琅当时能有些担当,可以勇敢站出来承认此事,并顺势而为表明心意,那她遭受的磨难与非议,至少能卸去一半。

    可赵琅到底迟疑了,他的青云路才刚开始,眼看着前方就是康庄大道,又岂会因为儿女私情,让贤名美誉彻底毁于一旦。

    她独自站在狂风暴雨中,而他就这么袖手旁观着,并未伸出援手递上一把油纸伞。

    对此,赵琅到底是心有歉疚。

    可这尤家大娘好似浑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瞪圆了眼睛,对他的话感到非常意外。

    “我岂会恼公子,公子并未受我波及,我只感到万分庆幸。

    且其实公子就算澄清,将你我之事揭露人前,也或是在做无用功,对我的诋毁并不会少一分,反而还会将自己拖下水,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话虽如此,可尤妲窈心中如明镜般,赵琅确是在权衡利弊。

    可人性就是如此,她对赵琅有所保留另有所图,总不能指望他能全然交付掏心掏肺。

    “公子绝不能扭曲我的用意。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一直陪在公子身侧?

    可你也瞧见了,这世上无论哪个男人,但凡与我扯上丝毫关系,都会遭人非议,公子或还不知,外头甚至开始编排起我与文昌表哥…我委实不想再拖累旁人…”

    赵琅眼如沉了寒玉,嗓音雨润清冷。

    “窈窈也知,我并未那般顾忌流言之人,否则你我二人又岂会走到今日?

    ……现已初夏,不久就要入秋,届时浮云山上枫叶如画,五彩斑斓,窈窈可愿与我相伴同赏?”

    赵琅这人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