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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四章 诊谢芳

    桂喜拽起谢芳往外走,谢芳不明所以,奇怪问:“是你瞧大夫,拉我去作甚呢!”

    桂喜拿手指圈她的细腕:“再瘦下去就脱了人形,我总觉不对劲,让乔大夫给你也把脉诊疗一次。”

    “大奶奶说那乔大夫年轻不顶事”谢芳压低声儿。

    桂喜笑道:“我倒觉得甚好,不会像李太医唧唧歪歪半日,跟听经讲禅似的,一句儿都听不懂。”

    更况这大夫也姓乔,就觉得很亲近。

    谢芳捂嘴也笑起来。

    她两人嘀咕着进明间,乔大夫正坐在桌前吃茶,起身见礼,他个子不高,戴着眼镜,团儿脸,眉眼和善易亲近的模样。

    打量桂喜,颌首微笑:“气色很不错,我开的方子一直在吃麽?”

    桂喜道在吃,由小翠扶着坐下,伸手搁在软垫上露出脉来,谢芳也在一边的椅坐了。

    乔大夫伸手按左手脉听息,半晌换右手听过,问晚间睡的可好?吃食有无呕吐,腹中胎儿动的如何等,桂喜都一一回答。

    他又写了个方子递给赵管事:“先时那方子停了,从现起吃这副药,睡前一次即可。”赵管事忙接过遣佣仆去街上生药铺

    子打药。

    乔大夫又问:“沈二爷何时回转?”桂喜笑回:“就这几日到家。”

    他亦笑着叮嘱:“待二爷回转,让他陪你来医局一趟,有些检查只能在那里做。”

    桂喜应承,再起身招手唤谢芳过来坐,一面道:“乔大夫帮姐姐也看看,她怎会这麽瘦,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乔大夫未多话,替谢芳把左右手的脉息都宁神细诊了,不由蹙紧眉头,再重新诊了遍方缩回手,问她平日里都吃甚麽东

    西。

    谢芳看他这神情,心底莫名扑扑地跳,把能想到平日里吃食都说了,然后道:“每日里也吃一碗滋补药汤,是李太医开的

    方子。”

    乔大夫稍默片刻,言语斟酌:“行医的规矩不看同行的方子,只是你如今肾虚宫寒,经期不定,平素吃食倒也正常我

    或许得看下那张方子才能定夺。”

    谢芳脸色起了白:“年前时大奶奶请李太医给我把脉,当时就说我肾虚宫寒难有孕,特开这方子调理身体,怎吃了一年

    余,现还是如此呢?”

    桂喜抓住她的手安慰:“不急,等要到那方子给乔大夫看看便知。”

    谢芳抑忍眼里的泪水,咬紧嘴唇点头。

    乔大夫背起医箱随小翠朝外走,至门前站定,回首给桂喜个眼色,桂喜明了,一个人走近他身边:“乔大夫可还有事?”

    听他轻轻说:“那药汤最好即时停掉,她宫体已过寒,再吃下去恐一生难孕了。”

    桂喜道过谢,在那略站了会儿,辄身拉起谢芳匆匆回房,摒退丫鬟,阖门下帘,方开口道:“那药方子在何处?”

    谢芳回话:“在大奶奶那里,我去问她要罢。”

    “不用问她要,问拿方子去打药的仆子就行,这些仆子精细,为明哲保身,都会把药方子私抄下来留着。你亲自去打点讨

    要。”

    桂喜又道:“今日之事你谁都不要泄露半句,特别是大老爷和大奶奶,切记切记,那药汤再不能喝。”

    谢芳皆答应下来,脑里却乱糟糟的,虽是酷暑夏天儿,房里闷热似蒸笼,可她的背脊却一阵一阵地泛起寒凉。

    第一五五章等消息

    谢芳很快便弄来了药方子,桂喜命许锦拿去给乔大夫,速去速回。

    两人坐在房里枯等,厨房送来一瓯燕窝粥,桂喜一碗,也给谢芳盛了一碗,两人正吃着,听小婵在帘子外面问:“大姨奶

    奶在麽?”赵妈连忙答话:“在的,有何事?”

    小婵走进来,手里端着冒热气的药汤:“姨奶奶该吃药了。”

    谢芳脸上颜色刷的变白,眼神惊恐万状,桂喜一把握住她的手,笑道:“大姨奶奶在吃燕窝粥呢,你先放桌上凉着。”

    小婵有些为难:“我得拿空碗回去,大奶奶还在等。”

    桂喜让赵妈拿来个空碗,端起药汤倒进去,再把碗递给小婵:“这不就可以。”

    小婵道声谢要走,被桂喜叫住:“这药汤还是大奶奶亲自在炖麽?”

    “可不是!”

    “这样的热天,在热炉前一蹲半个时辰,忒是辛苦,你也不长眼替主子多分担一些。”

    小婵委屈地噘嘴儿:“我也想哩,初时每趟都被大奶奶骂开,后才不再去她跟前讨嫌。”

    正说着话,就听秦妈在门外喊:“小婵,寻到大姨奶奶没有?药吃了没?大奶奶催哩。”

    “好啦好啦!”小婵拿着碗匆匆跑走了。

    桂喜打发掉房里的丫鬟,见谢芳恹恹的精神不济,劝慰道:“你去我床上躺会儿,待许锦回来再叫醒你。”

    谢芳也没多说话,只点点头,往床榻而去。

    桂喜仍旧吃着燕窝粥,看那碗黑糊糊的药汤很是碍眼,端着起身走到窗棂前,倒进开花吊兰的盆里,“嗞”一声儿迅速洇

    进了土底。

    她听到谁在嘁嘁喳喳说话,觑眼往窗下瞧,梧桐树绿荫合地,搁着半高方凳、铜盆、棉巾和发露,冯氏衣襟前和颈后各掖

    了一条大手巾,低垂头由秦妈握着长发浸在盆里仔细梳洗。树上大片叶子被骄阳炙烤地蔫嗒嗒,上千只夏蝉躲在密缝里大声嘶

    鸣,听得人胸口发闷,有些喘不过气来,转眼间,一只虎皮狸猫爬上树桠,扑来抓去着白蝶自顾玩儿。

    她看了一会,才辄身坐回矮榻,一面打扇一面翻书,不知甚麽时候睡着了,忽听楼梯咚咚踩得很踏实,一下子惊醒过来,

    房里的光线早已黯淡,她摸着肚子坐起,见谢芳在桌前做针黹,不由笑道:“怎不把灯捻开?黑灯瞎火的伤眼睛。”

    “看你睡得好!开灯就要醒。”谢芳去把灯拉亮了,桂喜瞟到她眼皮又红又肿,不晓哭了多久,抿抿唇叫来赵妈,问她许

    锦可有回来。

    赵妈道:“回来了,看姨奶奶在睡觉,一直在明间候着。”

    桂喜连忙催促让他进来,谢芳倒了盏枣子茶给她,才吃两口,许锦已掀帘进来见礼,不待桂喜问,直接禀道:“乔大夫原

    话是,倒没甚麽问题,就是一味滋补养生的药方子。需得把药渣子积起再拿给他看,或许就能水落石出了。”

    桂喜拿了串钱给他打酒吃,并嘱咐把嘴封封牢,许锦笑着称谢,领过钱退出房外,快近楼梯口时,恰遇冯氏站在门前慢慢

    梳头,连忙喊了声大奶奶。

    冯氏看着他笑问:“你可是难得来楼上一回,今儿二姨奶奶派你做甚麽活计?正午来,傍晚回,神神秘秘的。”

    许锦面不改色:“二姨奶奶现在总嘴馋,正午时要吃野鸭春饼,我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儿,也没买到,只得回来请罪,哪想

    她又不好这口了,也没有受罚,还给了跑腿钱。”

    “这有身子的人啊,想法是刁钻,大热天的,可苦累你们。”冯氏满脸的同情。

    “不苦不苦。”许锦笑嘻嘻回:“为了小少爷都是应该的。”即拱手告辞。

    冯氏继续默着梳头,掉了好些发丝,她蹙眉,忽然朝桂喜的房走去。

    第一五六章说过往

    冯氏进房里见桂喜和谢芳围桌吃晚饭,笑着嗔怪谢芳:“怪道用饭时不见你,却是在这里吃,别人的饭都是香的。”

    赵妈搬来椅子伺候她坐了,又去斟茶,冯氏阻道:“我出来时刚沏好雀舌茶,浓浓的在那放凉,谢芳你去替我取来。”

    谢芳脸色发青没有动,桂喜开口:“赵妈,你去替大奶奶把茶端来。”

    冯氏摇头:“你不知我用的是哪个碗儿,谢芳,就你去。”

    谢芳一声不吭,起身自去了。

    一只雪白的狮子狗从帘缝里钻进来,在冯氏的脚边打滚,冯氏摩挲它翻起的肚皮,嘴里道:“对人再好都无用,不如养只

    狗,还晓得摇摇尾巴。”

    桂喜正在吃鸡腿,听得这话把骨头往桌底一扔,那狮子狗挣扎着从冯氏手底站起,叼起鸡骨头一溜烟跑了。

    桂喜轻笑:“狗就是狗,给个骨头就忘了主子,可不好与人相提并论。”

    冯氏也笑起来:“二姨奶奶发现没有,我说甚麽你总要怼一番,也就我肚量大,若是三奶奶她们,怕是早就恼得不行。”

    桂喜接过赵妈手里的鸡汤,抿一口才道:“大奶奶多心了,不过是话赶话正好说到此处,更况大奶奶书香门第出身,论起

    理儿我哪里比得过。”

    “书香门第。”冯氏嗤笑一声,拿梳子从额头仔细梳到尾,总有几根断发缠在梳齿间,她边拔边道:“最近头发掉的厉

    害,以前嫌太多,绑根辫子有碗口粗,拖在背后扯着头往后仰,累的慌,那会儿二爷总笑话我,从远看肩膀上像爬着一条大

    蛇,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我就生气,隔天从当中分头路儿,扎两根辫子,他就说爬着两条大蛇。你说他坏不坏,尽欺负我。幸

    得大爷性子好,帮我训斥他。消停不久,他又故态重萌,后来有京城的女学生回来,时兴散了辫子卷起梢尾披着,我一气儿就

    绞了发,看着镜子又后悔,哭了好几日。”

    桂喜听许彦卿提过,冯氏的父亲曾是个举人,他和大哥在其办的私塾读过六年书。

    她笑而不言,像在听说古一样。

    谢芳端着一盏茶进来,走到冯氏面前递上。

    “正说的口渴。”冯氏接过茶吃,苦的微蹙起两撇眉。

    桂喜招呼谢芳身边坐下,挪给她一碗鸡汤:“多吃点补身子。”

    冯氏插话进来:“谢芳你若吃了鸡汤,那药汤算是白喝了。”

    这话对谢芳来说莫过又是一记重捶,想起自己对她言听计从的过往,脸颊忽然红通通的,似凭空给人狠狠打了两巴掌,

    一颗心如被一盆沸水浇淋过般的痛苦。

    她很快吃了一碗,又用勺子舀了一碗,朝桂喜勉力地笑:“这鸡汤味儿真鲜。”

    桂喜鼻子莫名有些发酸:“炖了一砂锅呢,有的是你吃。”

    冯氏搭下脸来,讪讪起身要走,到门边又回首:“谢芳你吃完快些回房,大爷需你伺候呢。”

    谢芳摇头回话:“我才来葵水,伺候大爷不便,还是麻烦大奶奶了。”

    桂喜接着话说:“二老爷没回来,我晚间睡不着觉,这几日就让谢芳陪我罢。”

    谢芳颌首答应下来,冯氏的视线扫过她俩,冷冷笑着甩帘离去。

    谢芳待冯氏没了影子,压低嗓音问:“那药渣子该如何取,方出去我问过小婵,每趟大奶奶煎好药后,药渣子都亲自埋

    进园子土里。”

    不由轻轻哭起来:“我真恨死了她!”

    桂喜用帕子替她擦眼泪:“不急,二老爷这几日就回转了,他有的是办法,总会水落石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