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共同的生日（科勒）

    撒科尔斯府邸。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撒科尔斯家族长子、审判庭审判长科勒殿下的诞辰，富丽堂皇的大厅宾客云集，一群衣着精美华贵的艳装雄虫和身着妥帖合身的绅士雌虫向撒科尔斯族长献上自己的祝贺。杯觥交错，人声鼎沸。

    而宴会主角却只能在楼顶的花园中独自漫步。科勒向来习惯于此，不觉得有何不妥，若是他真的出现，s级的【威慑】只会让场上那群权贵老爷丑态百出，场面混乱。

    所以往年他的生日都是父亲用来联络人脉的一个体面的由头。今年叫他一定要回府参加宴会有些异常了。

    科勒能猜出个大概。他已经103岁，距离【先知】预言的死期只剩两年，而【惩戒】的继任者至今都没有筛选出来，父亲大人着急了吧。

    楼下的谈笑声回荡在空气中，科勒的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到了二区那个温暖的小屋里。

    房间是他选的，偏僻老旧，屋主是一个长期定居在合水区的蜂族雌虫。蜂族向来喜好房屋，每个蜂族手中都有五套以上的房子，他挑选的这套估计是那个蜂族手中最便宜、最不起眼的吧。

    科勒用伪造的斯奎奥克之名租过来时，屋子里破败不堪，家具也没几件，他自己稍微布置了一下，顺带给房子做了整套隔音墙和长频信号屏蔽设备。

    虽然不知道“安卡尼”会在这里停留多久，他总归不希望“安卡尼”受到伤害。

    不过现在不能叫他安卡尼了，他有了新的名字——施旻。

    科勒不敢问他的名字具体怎样书写，怕自己克制不住的将那几个字纹在身上。

    一想起他，科勒就觉得自己冷硬的内心中缓缓流淌出一股热流，愉悦的感觉充斥全身每个角落。

    他的出现是为了拯救自己的吧。科勒脸上露出了其他人前从未出现的纠结的表情。

    科勒兀自沉浸在自己快乐的想象中时，他耳后隐藏的头发丝粗细的金属设备里传出了声音。

    “科勒公子，家主大人邀请您前去别楼书房。”

    还是来了。

    科勒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迈开长腿朝另一座低矮的建筑走去。

    “父亲大人，您有何事吩咐？”科勒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撒科尔斯家族现任族长，撒科尔斯·弗拉维欧坐在皮椅上，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老年雌虫，须发灰白，脸上有了横生的皱纹，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弗拉维欧微笑着，很慈祥的说，“都说了多少次，不要总是板着脸。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叫你来是祝你生日快乐的。”

    科勒谢过后，客气的说，“若是没有别的要事，请恕儿子先行告退，审判庭还有些卷宗没有处理结束，之前休假耽误了不少工作。”

    弗拉维欧收起了脸上假惺惺的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阴沉，刚刚那句话只是简单的客套，他直接切入正题，“罗拉也失败了，他是第十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已经没有具有潜能的幼虫了。”

    科勒并不意外，每一次权能之力的交接都是这般血腥，“森也不行了吗？父亲您的意思是？”

    森是科勒的弟弟，弗拉维欧身体并不好，一共只生下三位雌虫，长子科勒，二子谢尔，幺儿森。虽然他身体不好，他的运气却极好，第一个儿子在2岁时就成功继承了【惩戒】之力，让他很快摆脱了权能力量带来的痛苦。

    但为了能让【惩戒】之力在撒科尔斯家族中传承下去，作为撒科尔斯的族长，弗拉维欧逼迫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尽量多的生育子嗣，而后再让那些幼虫参与残酷的传承试炼，到现在已经是第十四个了。谢尔只保住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森则是一个都没能留下。弗拉维欧的话透露出，森也失去生育能力了。

    弗拉维欧盯着科勒的眼睛，眼神如刀般狠戾，“如果是你的子嗣，潜能一定更加优秀，更有可能在你卸任前继承【惩戒】之力。”

    科勒笑了笑，“父亲大人，没有一个雄虫的精子可以与我的卵子结合，您是验证过的，我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弗拉维欧点点头，嘴角居然扬起了笑意，“对，但那些实验是在你身体里做的，如果脱离你的体液环境，你的王血力量就没有那么强大了。”

    科勒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微笑，“父亲大人，雌虫的生殖细胞只有在生殖腔里才有活性，怎么可能脱离我的体液环境呢？”

    弗拉维欧有些得意，他的研究所近段时间有了新的进展，“把你的生殖腔和腺体整个摘除，再用营养液培育一个周期，就可以替换掉你的血液。此时就一定可以与雄虫精子结合了！”

    科勒脸上的笑意终于褪去，“可是父亲……我是螳族，生殖腔是无法再生的器……”

    “你的侄子都牺牲了14个，森他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子嗣，你就为了自己的一个器官拒绝我吗？那可是唯一的希望了。”弗拉维欧不悦的打断了他，“将【惩戒】传承下去是我们一族的使命，你的觉悟呢？”

    科勒感觉自己有些窒息，他试图说服自己的父亲，“依瑞儿叔叔的子嗣还有很多……他们也是撒科尔斯家族的……”

    “混账！”弗拉维欧暴怒，他拿起桌子上摆放的金属饰品狠狠的砸在了科勒头上，“依瑞儿他配？！一家子c级雌虫，都是垃圾、胆小鬼！看看他生下的都是些什么臭虫，一个b级的都没有，你还和我提他？”

    弗拉维欧那点力度完全不会让科勒受伤，但科勒还是停止了辩驳。即便他的父亲也是c级，但他对于自己生下了s级【惩戒】传承者很是得意，引以为傲，甚至觉得自己差不多是拥有s级潜能的雌虫。

    科勒的平静让弗拉维欧也冷静了些，他咳嗽了一声，继续摆出自己威严而慈爱的家长姿态，“你做些准备吧，过些日子就进行。”

    当天晚上科勒又出现在了施旻家中，施旻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他的微博关注了科勒，所以知道今天是科勒审判长大人的生日，觉得他今天绝对不会来找自己。

    听到客厅里的动静时施旻都被吓了一跳。

    科勒径直走到施旻的卧室，敲了三下后，推开门走了进去。

    施旻半靠在床头，衣襟大大的敞开着，露出里面白皙光滑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科勒一边走一边脱衣服，等他走到床边时，已经全身赤裸。

    施旻很意外，科勒是个有点讲究的贵族，即使是做爱也要先交颈缠绵后再褪去衣衫共赴巫山云雨，这样猴急的做法实在不够优雅，不是他平时的作风。

    科勒单腿跪上床，拉着施旻的手放在自己腹肌上，而后用低哑的嗓音说：“抱我。”

    施旻用手揽着他的腰，将他带到床上后，张开双臂将他整个抱在怀中，轻声说，“生日快乐，科勒。”

    科勒高大的身体蜷缩在施旻怀中，双臂微微颤抖着，片刻后，他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看着施旻，碧蓝色的眼睛里藏着深沉到可以把人吞噬的情绪，他浅浅一笑，对施旻说：“你也生日快乐。”

    施旻一愣，先是奇怪于科勒的异常，随即又回想了一下安卡尼的证件上登陆的生日好像并不是今天，他意识到，科勒可能要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了，这让他感到紧张，声音发紧，“我们原来是一天的生日吗？那可真巧。”

    科勒的表情在灯光下有些古怪，声音听上去也不似平常安定温和，“也不算巧，毕竟你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施旻脸色骤变，生日礼物？送？这两个词怎么听怎么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味道。

    科勒并不需要施旻的回答，他侧躺在施旻身边，单手搂着施旻的腰，那是个像新婚夫妻般恩爱的姿势，但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和施旻对视。他用他一向低沉有磁性，好似大提琴般优美的嗓音，缓缓道出了二十多年前的事。

    “那是在24年前，我父亲告诉我他的生物研究所有了重大突破，他们定位了王血力量的基因片段对应的区域，通过编辑基因改造胚胎，试图人工培育出具有王血力量的虫族。他第一个孵化出的实验品就是安卡尼，过去的你。其实安卡尼的预产期要比我的生日迟一个月，但我的父亲觉得他必须在生日时献上有份量的礼物，强硬的将你从你雌父哈斯卡的体内取出。他说，这就是我未来的雄虫。

    “那时你还太小，虽然没有展现出【威慑】，但没有对我表现出恐惧，我的父亲对自己的实力也十分自信，认为自己培育出了对王血有抵抗的雄虫。直到你4个月时，第一次因为我的靠近而恐惧的抽搐不已，我的父亲才发现自己的实验其实失败了。

    “期间除了你，他还生产了很多的安卡尼，不过都在出生一个月内夭折了。你成为了失败品中不那么失败的一个。我的父亲固执的认为他的方法没有问题，那唯一的变量就是母体了。他把剖宫小产还在修养中的哈斯卡再次投入了他的生产线。用你的血液做基因分析，当时你只有我两个手掌那么长，身上却布满了针眼。哈斯卡求我放过你，我答应了他。

    “但你一只弱小的雄虫在外面怎么可能独自活下来，于是我让哈斯卡继续照顾你。当你再次出现到我视野里，就是五年前了。我曾去看过你，那时的你对我的恐惧深入到骨髓，我甚至都没到你20米范围内，你就已经有很严重的应激反应了。所以我没对你之后的事情再做干涉，我觉得你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不管是好是坏，至少你是自主的。

    “你和崔西斯具体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被迫茧化我并不清楚，但你曾经是我的雄虫这件事不知为何被王室知道了，当时你已经是崔西斯的雄主，按理说和我不可能再有交集，但他们始终害怕我会诞下一个带有我基因、和我一样的子嗣，所以动了点小手段。我当时没有察觉到。”

    科勒停了下来，静静观察施旻的反应。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现在说这些，至少要等自己能够二次茧化之后再讲，如果施旻听到了这些事，对他心生恐惧，亦或厌恶，他或许将永远无法茧化，在精神力的暴走中变成一个怪物。但他已经无法再克制自己的心情，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让他窒息，让他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多年前他曾经短暂的拥抱过一个小生命，那个生命在他怀里哭闹大笑，会尿他一手，会扯他的头发，会狠狠的咬着他，那生命的活力似乎照射进了他荒芜的内心，让他在长久孤独的里生出了些许的期待。虽然之后复又失去，但这失去的二十多年对他度过的百岁时光并不算长，最后的最后，这个生命还是以另外的方式回到了他的身边。

    我本已忍受百年的孤独黑暗，如果我未曾遇见过你，我将于这条路上走至黑暗的尽头，但你带着温暖的光走进我的世界，自此我寸步难行。

    施旻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声音有些干涩，“所以你当时会出现也是因为你一直在暗中观察、保护着‘安卡尼’？”整整五年……施旻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在嫉妒着过去的那个雄虫。

    “嗯，我不希望他死，但最终还是没能护住他。他死了，对吧，施旻，你是另外一个人。”科勒终于看向了施旻的双眼，“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就知道你不是他了，你当时一脸紧张但并不恐惧。之后我的视线就再也无法离开你，我发现你是那样的温柔体贴、又聪颖机智、内心坚韧又有着属于少年的气息，我……”我爱的正是那样的你啊，科勒还是咽下了后面的话。

    施旻捕捉到了他话语里的一个关键信息，“你怎么知道我是另外一个人的？”

    虽然施旻没有在意他后面隐晦的表白，科勒并没感到失落，“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施旻叹了口气，轻柔的摸了摸科勒的脸，“嗯，我知道了。等你觉得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说吧。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吗，你看上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