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溪头卧剥莲蓬
两人回到屋内时,闻辛依然静静地躺在那儿,不论谢问如何握着他的手与他说话,闻辛始终是纹丝不动,沉睡不醒。皇甫轲先上前好言劝慰了一番,谢琞再趁机提出带闻辛上少林求医的想法,谢问这才总算是勉强打起了些精神。 闻辛病情不能耽搁,谢问决定次日即刻动身。考虑到闻辛行动不便,皇甫轲为他们安排了一辆马车赶路。当晚,谢问在闻辛床前守了一夜,然而直到天亮,闻辛也没有醒来。次日清晨,马车早早地停在了东福寺外,谢问打点好行装,正准备把闻辛从床上抱起来,忽然注意到闻辛的胸襟领口处松松垮垮地散了开来,露出了赤裸的胸膛,谢问的视线不经意间往下一瞥,察觉到一丝异样。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将闻辛的衣领拉开,眼前的一幕让他一时愕然。 赤裸平坦的胸膛上,一个黑色掌印赫然映入谢问的眼帘,掌印上还隐隐带着灼烧的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谢问脑中一片空白,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还没好吗?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谢琞站在门口,满脸狐疑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问你在做什么。 谢问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扯开闻辛的衣襟之后就一直盯着闻辛赤裸的胸膛看,在旁人眼里看来,他的行为是有那么一点诡异。 “不,没什么。”谢问仓促中将闻辛的衣领匆匆合上,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两人走出东福寺,将闻辛抱上马车安顿好之后,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谢公子!” 谢问循声望去,只见街对面的树荫底下站着一男一女,正是鹿无晴和秋蕊。 “谢公子!终于见到你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鹿无晴一见到谢问,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热情地拉住谢问的手。 谢问有些意外:“鹿公子,秋蕊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谢公子与闻公子救了秋蕊,是我俩的恩人,我们早就想找机会登门拜谢了。只是前些日子两位受了重伤,一直昏睡不醒,我和秋蕊都非常担心,今日听说谢公子醒了,就立马赶过来了。”说着,鹿无晴瞥了一眼谢问身后的马车,“谢公子这是打算出远门吗?” 谢问点点头:“我打算带闻辛上少林寺求医。” 秋蕊走上前来,对着谢问盈盈一拜:“对不起,谢公子,都是因为我,闻公子才……” 谢问连忙扶起秋蕊:“秋蕊姑娘千万别这么想。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必要道歉。” 鹿无晴:“说来也巧,其实我们这一次来,除了向谢公子道谢以外,也是来向谢公子道别的。” “道别?”谢问一愣,“你们也要离开江州?” 鹿无晴执起秋蕊的手,目光深情款款:“我已决定与秋蕊一起组个戏班子,从今往后走南闯北,周游中原各地登台开唱。” 谢问呆了半晌:“周游各地?” 秋蕊微微一笑:“不错。这是我与鹿郎共同的心愿。我俩过去年轻无知,走了许多弯路,结果到最后才发现,唱戏才是我们的魂。若是丢了这魂,活在世上便没了意思。” 与在林府的时候相比,此时的秋蕊顾盼有神,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言行举止也与常人无异,不再是那个疯疯癫癫的模样,原本就如花似玉的容貌更添几分雅致风韵。 鹿无晴紧紧握住秋蕊的手,激动地道:“没错,这些日子里来,我想了很多。我始终觉得我不应该把自己束缚在江州这一方天地,我的舞台应该是这片更广阔的中原大地。以我鹿无晴的才华,再加上秋蕊精湛绝伦的唱腔舞姿和表演,我们一定能创作出让老百姓们津津乐道的故事,让更多人爱上我们的戏。” 谢问不无钦佩地点点头:“能与所爱之人为共同的目标奋斗,世上最幸福之事,莫过如此。我祝福你们。” 鹿无晴一双眼睛眯了起来:“我就知道谢公子你会这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必须临走之前告诉谢公子。” 说到这里,秋蕊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谢问道:“其实,这件事本该早就告诉谢公子才对,只是那日在林府……小女子不敢直说……” 谢问见秋蕊一副神色凝重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头:“秋蕊姑娘,这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您但说无妨。” 秋蕊抬起头来,凝视着谢问道:“我想说的事,是关于闻公子的。” 谢问心中一紧:“关于闻辛?” “自从与鹿郎幽会之事被夫君发现之后,我就一直被老爷关在的厢房里,门外一直有家仆看着,不允许我踏出厢房一步。可就在那一日夜晚,秋蕊忽然听到后花园传来老爷的怒骂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打斗、兵器相交之声,一开始我以为是家里进了贼,但是后来我发现原本一直守在门外的家仆也不见踪影,就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于是我溜出房间,谁知刚走出去几步——” 说到这里,秋蕊停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情景一样,铁青着脸颤声道:“我就看到老爷和夫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被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死了,便伸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倒是还有出来的气儿。我想要叫醒他们,可是不管我怎么摇晃,他们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就像死人一样。” “林寒松和林鹤亭……像死了一样?”谢问听到这儿,眼神忽然变了。 秋蕊点点头,接着道:“当时我很害怕,本想一走了之,可是我听到后花园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知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往那边走去。结果,我看到有两个人影在后花园里打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身穿红衣,正是闻公子。另一个一身黑衣,脸上带着可怕的面具,正是那日在闻公子身后的那个面具男。” 果然是他!谢问听得怒火中烧,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闻辛只是去林府打探消息的,绝对不会主动惹是生非,更不会对林家父子下如此重手。所以袭击林寒松和林鹤亭父子俩的只能是那吹笛人。可是他为什么要袭击林家父子?还有,林寒松父子第二天可是好端端的出现在了武林盟大会上,如果秋蕊的话是真的,那么这林家父子的行为就太诡异了。那一晚林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许知道真相的只有当日与吹笛人动起手来,现在依然沉睡不醒的闻辛了吧。 秋蕊继续道:“闻公子虽然武功高强,但是那面具男似乎更胜一筹,后来,闻公子体力不支,被那人一掌打在胸口,吐了好多好多血,倒在假山前,那面具男说什么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罐,打开盖子之后,便有几只虫子爬了出来,钻进闻公子的身体……” 谢问打断了她:“后面的都不必说了,我已经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秋蕊姑娘,多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鹿无晴的表情中带着深深的歉意:“谢公子,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们帮我送这封信。” 谢问摇摇头:“千万别这么说。毕竟这件事是我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再说,我也是多亏了鹿公子,才找到了一直下落不明的朋友。已经发生的事,再后悔也没有用,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现在我只想着如何能够救闻辛的命。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鹿无晴叹了口气:“谢公子能这么想便再好不过。今日一别,你我天各一方,山高路远,恐怕难有相聚之日,但是今后谢公子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有什么用得着我鹿某人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尽管开口,我与秋蕊定当竭尽所能,倾力相助。” 谢问抱拳道:“既然如此,那谢某便恭敬不如从命,在此先谢过二位厚意了。” 告别了鹿无晴与秋蕊之后,谢问与谢琞也启程离开了江州,一路北上。这马车虽大,但不足以横躺下一个大人,于是谢问只能让闻辛侧躺着,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一路上寸步不离地陪在他身边,至于谢琞,上了马车之后也不多话,只是安安静静地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马车晃晃悠悠,摇得人昏昏欲睡,谢问的眼皮也渐渐开始打架,忽然间,他感到肩膀一沉,侧头一看,才发现谢琞睡着之后,脑袋不知不觉地歪了过来,搭在自己肩上。 机会难得,谢问细细打量起谢琞的睡脸,其实这一路上他有很多话想对谢琞说,可是自从与谢琞重逢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像被打回了原点一样,不再像从前那般亲密,谢琞不像阿朔那样心思单纯,心里似乎藏着什么事。再加上这些天闻辛的事让他心乱如麻,于是就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此刻,谢琞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靠着自己,睡得恬静,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卷翘的小刷子,挺翘的鼻翼微微翕动,模样甚是乖巧,完全就是谢问所熟悉的阿朔的样子。谢问忍不住伸出手,搭在谢琞肩头,但他不敢出声,唯恐一不小心惊醒了梦中人,阿朔就会从自己身边悄悄溜走。 虽然这样一路走下来的结果是腰酸背痛,四肢麻木,但是谢问甘之如饴。 天色暗下来之后,马车在途径的驿站落脚,谢问忙前忙后地将闻辛安顿下来,自己也累出了一身汗,正巧客栈前是一片荷塘,谢问来到荷塘边,脱了衣物一头扎进池子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清冽的池水缓缓拍打在身上,甚是惬意,谢问正搓着身上的泥,忽听得一阵萧声悠然响起。谢问停下动作,侧耳聆听,只听那萧声空灵婉转,曲调平静舒缓,转眼间便将谢问这些日子里来的疲惫和积郁吹得烟消云散。但若仔细聆听,又能从这萧声察觉出一丝不经意的哀愁,仿佛是在轻声倾诉着不为人知的心事。谢问不知不觉中听得入了神,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一阵风吹过,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谢问上了岸,穿好衣服后循着萧声走去,只见河边八角亭中一人凭栏而立,手执一把洞箫,月色下一袭青衫衣带轻扬,正是谢琞。 谢问不忍打扰,只站在原地静静地听完一曲,待萧声停息之后才悄无声息地走上前去。 “三分甜蜜,七分嗔怨。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真是首好曲,叫什么名字?” 谢琞放下洞箫,淡淡答道:“曲子是我自己作的,没有名字。” “你竟然还有作曲的天赋?”谢问睁大眼睛,然而话刚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道,“对不起,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 谢琞见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紧张什么?” 谢问吐了吐舌头:“我怕我一个不小心说错话,你一怒之下砍了我的脑袋。”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谢琞皱起眉头,面有愠色,“难道在你心里,我谢琞就是如此不通情达理之人?” 谢问连忙摇头,内心有点尴尬,他难得鼓起勇气和谢琞套个近乎,本想开个玩笑调节一下气氛,谁知反倒自讨了个没趣。 “你站得这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谢琞拍了拍身边的座位,“过来,跟我玩个游戏。” 谢问在谢琞身边坐下,好奇地道:“什么游戏?” 谢琞从怀里摸出一块铜钱:“我知道你有一肚子话想问我,而我也有一肚子话想问你,正好我这儿有一枚铜钱,抛到正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抛到反面,我回答你一个问题。回答对方的问题时必须坦诚相告,不得隐瞒。” 谢问欣然点头:“求之不得。来吧!” 谢琞将铜钱握在拇指与食指间,叮的一声向上一掷,铜钱在空中翻了个滚,落下后谢琞将其按在手背,一抬手,是无字的背面。 谢琞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问吧。” 谢问手扶着额头:“等等,想问的问题太多了,让我想想。”他抓着脑袋纠结了半天,最后下定决心似的开了口,“把秦飞虎案卷残页藏在天枢府库房的人是不是你?” 谢琞没想到谢问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一时间愣住,没有说话。 “坦诚相告,不得隐瞒。”谢问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谢琞沉默半晌,最后点了点头:“是我藏的。” “为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下一轮,到你了。” “你……!”谢问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无奈接过铜钱,向上一抛,然而这一次铜钱依然落在了背面。 谢问拍手笑了。谢琞脸黑了。 “看来今天我运气不错!那我继续问了。”这次谢问学乖了,换了一种问法,“你和我大哥秦飞虎的死有什么关系,一五一十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谢琞长叹一口气:“看来你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也罢。我便好好与你说说。这事要从元初四十六年说起,你可知那一年发生了什么?” “元初四十六年?那年我出生了,然后呢?” “谁问你这个了?”谢琞白了他一眼,“我问的是天下大事!” 谢问侧头想了想:“我出生那年……?对了,我听我爹说起过,那年他正在西南率军攻打梁国。就在我出生一个月之后,大虞与梁国在昆仑关决战,最后大虞大获全胜,梁国就此覆灭。” 谢琞点点头:“不错,据说昆仑关一战打得非常惨烈,梁王贺苍龙战死,梁国的大臣与将军也都几乎殉国。然而在乱军之中,人们并没有找到贺苍龙之子贺天的尸首,后来有传闻说,贺天带走了梁国国都皇宫里的所有的金银财宝,乘船逃到了海外,意图东山再起。” “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这件事跟我大哥又有什么关系?” “你急什么,听我慢慢说,就在那梁国覆灭多年之后,江湖上忽然开始流传一个传说,据说一位世外高人铸造了几把名为玄蛟的匕首,并在每一把玄蛟剑中藏了一个惊天秘密,得到玄蛟剑的人,就可以一夜之间坐拥万贯财富。当时江湖上许多人都认为,这也许和当年梁王之子所带走的宝藏有关。这玄蛟剑中,说不定就藏着梁王的宝藏图。” 听到这里,谢问一拍大腿道:“这事我听浅月姑娘提起过,她说当时飞虎为了寻找这把剑特地求助过她,并且在黑市上找到了这把名为玄蛟的剑。难道……我大哥也想得到梁王的宝藏?” 谢琞摇摇头:“不,秦飞虎对宝藏并没有什么兴趣。当时,藏宝图的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消息甚至传到了宫里。那时候晋王正得势,我担心如果这藏宝图是真的,这么一大笔宝藏被晋王抢先得到的话,不但形势会对我不利,还会威胁到朝廷,因此我绝不能坐视不理。可是当时我还是太子,明面上不能与天枢府的人有太多来往。” 谢问恍然大悟:“所以你便暗地里吩咐我大哥去替你打探藏宝图的下落?” 谢琞点点头:“不错,秦飞虎找了整整一年,终于找到了这把传说中的玄蛟剑,可是没想到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月,他便死于非命。当时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然后匆匆忙忙将你定罪结案,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派小凳子去调查秦飞虎的案卷,这一查才知道案卷被晋王的人动了手脚。” “晋王……?!”谢问睁大眼睛。 “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几次想替你翻案,可是晋王的人却从中作梗,百般阻挠。因为这件事,我与晋王当面发生过好几次冲突,朝中的局势也越来越紧张……” 谢问听得不寒而栗,谢琞与晋王之间的矛盾他早有耳闻,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也是局中人,并且不知不觉中成了这场皇位之争中的一颗任人摆布的弃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之后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谢琞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他侧头看着谢问,摊开手掌,“关于秦飞虎的事,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你可还满意?” 谢问点点头,将铜钱放在他掌心:“喏,给你。” 叮的一声,铜钱再次被抛起,这一次,铜钱落在坐椅上咕噜噜地滚了好一阵子,久久没有停下。谢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旋转不止的铜钱,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起来,就在铜钱快要停下的那一瞬间,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去。 他的手不偏不倚,正巧覆在了谢琞的手背上。 两人同时怔住了,谢琞的手背骨节分明,肤质细腻,这触感让谢问想起了过去无数次握住过的那只手,一时恍惚,竟这么握着谢琞的手忘了松开。 谢琞微微一挣,见谢问呆呆地盯着自己,迟迟没有松手,悄无声息地红了脸,嗔道:“握够了没,还不快松手?” “啊,对不起!”谢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松手,手心也紧张得渗出了汗水。 谢琞抬起捂着铜钱的手,看到了铸着大虞通宝字样的那一面。 “总算轮到我了!”谢琞松了一口气,他捡起铜钱,一双星眸雪亮雪亮地望进谢问的眼睛,“谢问,你有心事。” 谢问还在默默回味那只手的柔软触感,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心事?” “现在是我问你。你怎么倒反问起我来了。”谢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天你一路上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谢问猝不及防地被说中心事,一脸不可思议:“你……不是一路上睡得挺香的么?怎么就看出来我有心事了?” 谢琞一扬眉:“我睡着,可不等于我眼瞎。” “哦~”谢问凑了近来,玩味地拉长尾音,“所以当时你在装睡。” “别东拉西扯转移话题。”谢琞一把推开谢问的脑袋,“你问我的我可是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现在轮到你了。” 谢问抓了抓脑袋:“刚才我不是问了你案卷残页的事吗,其实我原本也并不知道什么残页,这是天枢府副统领瞿进在调查天枢府库房的时候发现,然后告诉我们的,根据残页上的记载,飞虎死的时候胸口有一个带有灼烧痕迹的黑色掌印。我和闻辛之所以来到江州,一是为了找你,二是为了弄清这黑色掌印的来头,查明杀死飞虎的真凶。” 谢琞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呢?你们查出了什么结果吗?” “后来摘花楼的浅月姑娘告诉我,这种掌法名叫百鬼噬心掌,是酆都傀王的独门绝技。” “酆都傀王?”谢琞皱了皱眉,“这又是何方神圣?” “一个可以参透阴阳玄机,操控凡人生死的奇人。近日来频频发生的尸傀之乱的幕后主使正是他。关于酆都傀王的身份,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猜测,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直到今天早上,我在闻辛胸口处也发现了一个带有灼烧痕迹的黑色掌印,那掌印跟案卷残页中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再加上秋蕊姑娘来与我道别时说的那番话,总算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听到这里,谢琞的表情顿时变了。 “你是说……那个吹笛人?” “不错。”谢问两只拳头紧紧攥在膝盖上,眼眸中燃起了熊熊怒火,“他就是酆都傀王。他杀了我大哥,如今又将闻辛害成了这样!” 谢琞沉吟道:“酆都傀王杀了秦飞虎,而晋王则把罪名嫁祸到你身上。这么说,他们是早就串通好,故意设下这个局来陷害你我。” 谢问垂下眼帘,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如今知道了这一切又能如何,我恨自己无力,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反而害了身边的人。” 谢琞没有说话,他沉默了良久,忽然握住谢问的手。 “你跟我来。” 谢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琞拽着站了起来。 两人来到满是莲叶的荷塘边,谢琞回头道:“你等着。”说罢松开手,除下鞋袜,卷起下摆,走进荷塘之中。 谢问站在岸上,一头雾水的同时也有些担心:“你要做什么?大晚上的,小心别掉进水里了。” 谢琞也不理会身后的声音,只是小心翼翼地走到莲花丛中,弯下腰来,在及腰的荷叶中一阵摸索,最后伸手抓住一束莲蓬。 谢问这才反应过来他想要摘莲蓬,于是也挽起裤腿,走进池塘中。 “你想吃莲蓬?我来帮你摘。”说着,谢问也弯下腰去。夜色渐浓,他只能凭着月光,在荷叶中摸索,正摸索着,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呼。 “怎么了?” 谢问转过身去,看到谢琞捂着手指头,眉头轻蹙,谢问连忙走过去,握着他的手一看,见那食指上被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着血珠。 “莲柄上有刺,你细皮嫩肉的,就别动手了,还是我来吧。” 谢琞将手指含在嘴中,望着谢问点了点头,那鲜血在他唇角抹开,衬出几分诡魅冶艳,谢问心神一荡,慌忙移开了视线,他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在莲柄上一划,轻而易举地将莲蓬摘了下来。 谢问将那还未成熟的莲蓬递到谢琞面前:“给。一根够了吗?” “够了。” “那就上岸……”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声惊呼,谢琞脚下一滑,身形不稳地摇晃起来。 “小心!!” 谢问不及多想,一把抓住谢琞的手,谢琞顺势往他身上一扑,连带着谢问也失去了重心,抱着谢琞往后一栽,噗通一声两人双双倒在池塘中。 “刚才的澡白洗了。”谢问坐在泥里,苦笑地看着同样一身狼狈的谢琞。泥水溅了谢琞一脸,活脱脱成了一只小花猫,谢问端详着他的模样,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也没比我好多少。”谢琞又羞又窘。 两人相扶相携地从泥里爬起,这次谢琞不敢再大意,紧紧地握住谢问的手,上了岸之后,将脏了的衣物脱下来,洗干净后晾在岸边的草地上。 “现在能说了吗?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吃莲蓬?”谢问侧头看着他。 谢琞坐在草地上,将莲蓬中的莲子掰开,剥开青色的外皮,递了一颗给谢问。 “莲子清心火,通心肾,心情烦躁时吃一颗降降火,最好不过。” 原来是想要安慰我,谢问接过谢琞递来的莲子,心中有点感动。 “报仇的事不能急于一时。古有卧薪尝胆,今有卧溪尝莲,既然吃过同一个莲蓬,那么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同仇敌忾。” “好一个同仇敌忾。” 谢问微笑起来,他注视着谢琞的侧脸,一时间心绪万千,他将莲子放进嘴里,细细品尝着那清脆香甜中的一丝丝苦涩。莲子虽苦,却像一股清泉,无声无息地浸入了五脏六腑之中。 忽然间心中一动,他开口道:“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鹿无晴写的血溅重阳那出戏,有多少是真的?” 谢琞眼睛慢慢低垂了下去:“都是真的。” “尹追后来死了吗?” “不知道。自从那以后,我就没有再回到皇宫。” “你没想过确认一下他的生死吗?” “知道了又能怎样。”谢琞嚼着莲子,托着腮帮望向远方,“倘若他大难不死,我更不能再去见他,我宁可他永远不要再与我扯上关系。” “你真舍得?”谢问试探着谢琞的脸色道,“你这么喜欢他。” 谢琞转过头来,仿佛有点意外谢问这么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只当他是我亲哥。” 谢问错愕:“你不喜欢他?可我刚才听你吹奏那首无名的曲子,那曲调清丽幽怨,如泣如诉,分明是在思念心上人,难道不是对他念念不忘?” 谢琞听了这话,脸上不由得一红,仿佛被触动心事一般,瞥了谢问一眼:“你这人,敏锐起来令人害怕,可是迟钝起来也能教人恨得牙痒痒。” 谢问一头雾水:“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谢琞扭过头去,默默地剥开一颗莲子,塞进嘴里,闷闷地嚼了嚼,不再理他。